陆时棠知道淮竹在担心什么,答道:“戍营的人不会多嘴。”
“那就好……”淮竹松一口气。
“什么那就好?”云知渺问道。
淮竹闷声说:“小姐呀,闺中女子名声最要紧,若是小姐失踪的事情传出去,外头不知有多少风言风语。”
前朝有位郡主遭人算计,被绑匪所掳失了贞洁,不堪流言所污,一条白绫悬在梁上就去了。
此次是她们运气好,这一窝匪徒都傻不愣登,也未起什么邪念。
饶是如此,事情一旦流出去,也难免会有闲言碎语。
“若是日后小姐议亲,有人拿这事做文章,真是十张嘴也说不清的。”淮竹叹道,“如此的话,不知要失多少好亲事。”
“还有这种好事?”云知渺一下来了精神。
望着淮竹疑惑的表情,她连忙更正说辞。
“咳,还有这种事?”
淮竹边走边说:“小姐才到上阳都不久,自然不晓得深宅里的弯弯绕绕。各家嫡夫人为适龄子女择亲,对方品性家世,或是几岁读了什么书做了什么事,都是打听清楚的。所以奴婢才为小姐担心,遇上这般倒霉事,真是有理也说不清。”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若有人就因流言就轻慢于我,又哪里算得上好亲事?”
更何况云知渺也并不想盲婚哑嫁,以此为推脱一辈子在国公府当咸鱼,她巴不得。
淮竹嗔望她一眼:“小姐好似半点也不知严重性,要真因此没有好人家上门提亲,如何是好?”
“那有什么的,如果没有我就……”
“我娶。”少年飞快地张了口。
似是怕她没有听清,少年又郑重地重复了一遍。
“我娶姐姐。”
他说完就抿紧了唇。
此前他从未真正表露过心迹,眼下似乎也不是什么合适的时机。
但……方才他就是忍不住开了口。
云知渺微微愣神,随后伸手揉了一把他的发顶:“小孩子别捣乱。”
“……我不是小孩子。”
少年清凌凌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无奈:“渺渺,我只比你小几个月而已。”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唤她。
云知渺静默着。
是啊,他已经能在戍营争前程,纵马领兵抒志意。
他也不再是那个在春雨村里,被薛音儿困在亲情囚笼的偏执少年。
云知渺忽然心情复杂。
这种感觉就像,看着长大的小孩忽然就成了大人。
但他方才说娶她……应该只是想安慰她的玩笑话吧?
是这样的吧?
云知渺有些不知所措,双手不知不觉松开了陆时棠的脖颈。
陆时棠察觉她整个人重心向后倾,飞快将她的手捞回来放回自己身前。
“会摔倒的,不能撒手。”
“啊……好。”云知渺愣愣地点头。
陆时棠低垂着眼,没有再继续那个话题。
也许是他太心急了,还是慢慢来吧。
之后一路无话,队伍在暮色中终于下山。
山脚道路前方,漆黑一片的阴影里有光点快速行来,叠踏的马蹄声中掺杂着焦急催促声:“车再快赶一点啊松犁,你是不是没吃饭!”
“少爷,已经很快了,再快马车都要飞起来了!”
松犁的袖袍灌在风里哗啦直响,寒风灌进脖子冷得牙关打斗,表情都狰狞了不少。
他努力分辨着前方道路方向,忽的看见许多火把光亮。
“少爷,前面有好多人,好像是……哎,是小姐,是二小姐!”
“二姐?!”云愉安听罢,忙撩开车帘将头探出去。
他远远地看见了云知渺,霎时喜出望外,待松犁勒马停车,便健步前冲。
“二姐,可找到你了!”
云愉安高嚎一声,还来不及抒发心情,见云知渺被陆时棠背着,心中咯噔一声。
“二姐你的腿……”他吞一口唾沫,惊恐万分,“是被劫匪打断了吗?”
云知渺嘴角抽了抽:“……能不能盼我点好,我只是下山的时候扭伤了。”
“哦哦哦……”云愉安这才长舒一口气。
“夜里寒凉,姐姐先上马车吧。”陆时棠温声道。
他行至宝顶华盖的马车前,将云知渺从背上放下来,方要伸手扶她上车,却被云愉安强行挤开。
“二姐,我来扶你!”
云愉安双手托住云知渺的手臂,小心将她送上车,还不忘回头瞪陆时棠一眼。
陆时棠皱了皱眉,却也没与他计较,只是望向车中的少女。
“好好休息,旁的事有我解决。”
凌寒的风吹着少年额发,他弯着唇,温和又乖顺。
云知渺还未理解那句“旁的事”是什么事,他已经转身回到戍营队伍。
少年人利落地翻上马背,黑隼于低空盘桓几圈后停于他肩,一人一隼一马,于重重燃动的火把中央分外耀眼。
他再次遥遥望了她一眼,才牵动缰绳,催马领队前行。
身旁,云愉安絮絮叨叨:“二姐你都不知道,这两日我们找你找得多苦,昨日彻夜拔步寻你踪迹,我的鞋都快磨穿了。”
他往前凑近,还扯了扯自己的上眼皮给她瞧:“我一整夜没睡呢,眼里都有血丝了!”
云知渺伸开食指在他额上轻点。
“知晓我们阿愉长大了,不是只会招猫逗狗了。”她笑起来,又道,“不过,你怎么恰好这时来接应?”
云愉安道:“二姐在信中留了讯息,阿爹本是打算向贺阳伯借些人,潜上西蒙山的。不过临行前,陆时棠又传了讯过来,所以爹娘便让我来接应。”
想到此处,云愉安忿忿不平。
陆家小子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分明他才是二姐的亲阿弟,找人营救都让陆时棠抢了先,显得他一无是处。
云愉安不乐意再提陆时棠,便将这两日家中事细细说与云知渺听。
听到国公夫人因担忧而病倒,云知渺心中颇为自责。
马车跟在戍营的队伍后头朝上阳都返程,一路星光细碎,茫茫白雪渐落。
直至深夜时分,一行队伍才浩浩荡荡地进了上阳都。
因戍营有令牌,遂他们虽子时入城,却并未遭到阻拦。
国公府门前,云国公来回踱步,云轻宛搀扶着国公夫人望眼欲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