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愉安气喘吁吁地单手叉腰,另一只手食指朝前直指:“柳淳生你要不要脸,这是我姐姐!”
“云兄此言差矣,你我乃至交,云兄的姐姐就是我的姐姐。”柳淳生躲在少女身后,脑袋慢慢探了出来,束发的玉冠因追逐而歪斜,双眼斐然有神。他讨好地捏住少女一片衣角,脸上快笑出朵花,“云家姐姐,我叫柳淳生,你可以叫我淳生。”
方意满和柳淳生自小相识,对彼此脾气秉性再熟悉不过。方意满眼见柳淳生露出这副姿态,立时就猜到了对方打算,当即不甘示弱向前两步,凑近云知渺身边。
“云家姐姐,我是方意满,家中都叫我阿意,今日虽初见云家姐姐,心中却觉得好生亲切,莫非是上辈子就认识?”
“方意满!你怎么也这么不要脸!”云愉安瞪大眼睛。
“云兄,这不是不要脸,我与柳兄只是和云家姐姐一见如故,心生亲近之意而已,你莫要这样小气。”方意满长相乖巧,两只酒窝深深嵌在脸颊,笑如春风拂面,格外讨巧。
柳淳生配合道:“正是如此,正是如此呀。”
云知渺睨向身侧两张灿烂笑脸,无语凝噎。食指一左一右顶开凑近自己身侧的两个脑袋,双手抱臂往后一退。
云愉安实在是气急了,翻开袖口往上折,双手叉腰高抬下巴:“什么一见如故,方意满,你先前在我院子里的时候,还说上阳都贵女当如宋家大小姐文静贤淑,说我二姐粗鄙!”
“什么……什么宋家大小姐,我可没说啊!”方意满心虚地嚷着,又用胳膊肘碰柳淳生,“分明是云兄成日和我们抱怨,说自家姐姐粗鲁无颜,乖张可恶,柳兄你说对吧。”
“不错,那都是云兄说的,我们二人从来没有说过云家姐姐半句坏话。”柳淳生扬起下巴。
“你们!”云愉安感受到赤裸裸的背叛,气得跺脚,三步并两步挤开两人,拉住云知渺的袖口摇晃,“二姐别听他们胡说,我才是你阿弟,他们就是馋你的鸭子,一句话都信不得!”
说完,云愉安唰地指向柳淳生:“上回放蛇吓你的主意,还是他出的!”
柳淳生大惊失色,连忙摇晃双手:“不是我不是我!”
“就是你!”
“那也是你自己放的!”
“撒谎精!”
“马屁精!”
“二姐你看他们!”
“云家姐姐你看他骂我!”
……
三个方向的声音嗡嗡绕在云知渺耳边转,她的袖子被云愉安拽住,衣角被柳淳生扯住,还有一个方意满抱住她的小腿。
“闭嘴,全部闭嘴。”她把绕在身边的三只小苍蝇挥开,推着云愉安的后背往外搡,“走走走,带那两个小屁孩上别地玩去,你们烦死了。”
三人一听这还得了,那一只鸭子三个人分,滋味才尝出来就没有了,还指望留下继续蹭食,怎么能被轰出去。
方才还脸红脖子粗的纨绔三人组瞬时握手言和,纷纷讨饶。云知渺烦不胜烦,干脆躲进小厨房,让婢女把门和窗户都关上,把叽叽喳喳的小苍蝇隔绝在外。
三人闹了好一会儿,最后说得口干舌燥,还是吃闭门羹,垂头丧气地坐在门口叹气。
“都是云兄太吵了,要不你二姐也不会嫌咱们烦的。”
“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你们两个再说。”
“还不让人说了,真小气。”
……
-
过去好几日,纨绔三人组都还在回味烤鸭的美妙。不止自己回味,去上学时还要和同窗分享,仿佛多说一遍就能多回味一遍烤鸭的酥嫩肥美。
他们三人同在桐济书院上学,又是一个班,连座位都挨在一处,上课时夫子在上面之乎者也,他们就在下面丢纸团写悄悄话。
柳淳生把书本立起挡在面前,握着毛笔用舌头舔湿笔尖,写下一行小字后飞快往右边丢去。
纸团砸在云愉安脚边,云愉安偷瞄一眼夫子,确认安全后才鬼鬼祟祟打开。
——“云兄,休沐日去你家可好?”
云愉安猛地扭过头,对上柳淳生挤眉弄眼的表情,忿忿然奋笔疾书一阵。
——“没门,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纸团又到了左后方,方意满伸长手臂捞回来,继续添笔回应。
——“兄弟间义气为上,你怎能抛开我们,难道是想吃独食。”
手臂迅速一挥,纸团划过流畅弧度再次落在右边,如此来回往复,三人书写速度越来越快,纸团呈飞舞之势,在角落里此起彼伏跳跃。
钱夫子已年过半百,左手负于身后,右手持书卷,正读到“克己复礼为仁”,不经意间抬头,余光将三人动作看个正着。尤其是云愉安,趴在桌下捂住嘴双肩耸动,憋笑憋得很辛苦。
钱夫子的脸色倏忽沉下来,脚步站定厉声呼呵:“云愉安,方意满,柳淳生。你们三人站起来!”
全班学子的目光齐刷刷向后转,纨绔三人组只好灰溜溜地从座位站起,方意满眼疾手快把纸团塞进袖子,拼命给其他两个打眼色。
钱夫子沉着声音:“老夫看你们三人这般轻松,想必是已将今日要学内容熟烂心中,谁来说说,‘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下一句是什么?”
三人面面相觑,仁了半天也接不上。钱夫子怒道果然如此,遂劈头盖脸一顿骂,让三人站到廊下反省。
三人向来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在外头站到钱夫子教习结束,又大摇大摆地回到里头。只是伴随他们踏进学室的,还有一道讥诮声。
“蛀虫。”
云愉安怒目扫去,便见坐在前头的青衫少年侧着半张脸,毫不加掩饰的鄙夷目光朝后飘来。少年人嘴角勾起,似还有些得意。
“宋祈,你什么意思?”
那少年人是周朝首辅的嫡孙,平日眼高于顶,又自恃学问做得好,向来瞧不起同为家境显赫却不学无术的纨绔三人。他漫不经心对上云愉安的眼神,薄唇扯动:“字面意思。某些人自己不想学也就罢了,偏偏要在夫子堂上作怪,惹人厌却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