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众人心绪各异，但同样的是都很安静。
或不在意的，或很在意的，或不知算不算在意的，大都在静待着变化。
那个变化可能是一句叫骂，可能是一声讽笑，也可能是一道剑光，更可能是一招术法杀势……
谁也知道，面对清风这般露骨的挑衅，那位黑龙谷嫡子极难忍耐的下来，至少不会一无所动。
这并非是心性的问题，而是脸面的问题，无论能否忍耐，有些情况却是不能忍耐，否则便是落了下风。
即便不动手，总得讽刺两句撑撑门面才是。
果不其然，黑螭的眼瞳中透着些骇然的意味，憎恶与恨意已经不再掩饰，让他冷厉的脸庞看起来有些狰狞。
黑螭紧盯着清风，就像是深渊中的魔蛟死命的盯着猎物，随时都会在对方大意的失误下，雷霆出手，将对方的脖颈咬断。
遗憾的是，哪怕在如何思考攻势，黑螭依旧找不到清风任何破绽。
他没有能力在极短的时间内出手杀死清风，何况在镇心殿出手，捣乱这场瑶池前宴，也必然会受到绿青青的制止与惩戒。
这都是让黑螭不得不顾虑的因素。
最麻烦的是，若是他此刻冲动出手，极有可能会对大计有所影响，如果导致计划出现波动，从而被察觉然后失败，那才是真正的得不偿失。
两相较量之下，黑螭心中虽燃着无尽的怒火，近乎让他恨不得生撕了清风，但他依旧压抑着情绪，没有选择出手。
但若是什么都不做，也容易惹人怀疑，黑螭便放下了脸面，像是凡尘戏本中的那些反派，刻意的讽刺了两句。
“你这样的西域和尚，就只会说些永远也兑现不了的空话吧。”
黑螭的眼瞳中故意扬起一些轻蔑，透着些嘲弄的味道。
即便不好出手，总能出言讥讽一二，这不至于影响大局，也不会出现真正的乱子，即便是绿青青借机呵斥，也顶多只能训诫几句。
听到黑螭的讽刺，众多修者亦是神色各异。
这亦是浮生大陆一件很多修者皆知，却并不时常提起的趣事儿。
正如剑修大都是一根筋，一路莽到死，对于自我的坚持有种近乎偏执的执着。
西域的佛修亦有些类似，总爱说些空头承诺。
这里的空话倒并非是因为辩及佛理，矫论法道之类，而是指的他们对于女子的许诺。
西域的和尚有很多情缘，这些情缘大都是些空头支票，在浮生大陆从来就不是什么秘密，只是没人敢提，那太容易得罪人，尤其是和尚们都很小气。
他们不像是剑修，从来不记仇，有仇当天就报了，西域佛修性子稳健深沉，大都懂得忍耐。
在佛修们看来报仇是个细水长流的功夫活儿，向来不舍昼夜，从早到晚，比剑修更让人膈应。
此刻，黑螭提了出来，讥讽的是清风敢说却不敢动手，但实际上，知晓当年往事的年长修者们，却隐约知道黑螭在意指什么。
那位画海姑娘的身份由来，向来是忘忧谷的禁语话题，但天下悠悠之口，又哪里能都瞒得住。
有风袭来，微凉的云雾拂动素色袈裟。
鸠摩小和尚偏头看着自家师叔，心中莫名的有些担心。
清风尊者站在风中，静在云里，眼瞳中却没有被激起什么情绪，只有淡淡的漠然与平静。
“也许如此，但我们菩提城的人除了说话，更懂杀人。”他静静道。
“我们不说话杀人时，向来很准确，也很熟稔。”
和尚们于情缘向来喜欢开空头支票，但他们杀坏人时一向准时，这一点浮生大陆的修者们听闻过无数例证，从不怀疑。
至于坏人的判定，也从来就不是一个难题，这一点放诸浮生大陆各处，大都是同样的原则。
自己觉得对方很坏，那么对方对于自己便是坏人。
那人对于大多数人很坏，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他便是坏人。
那人对这个世间很坏，他对于浮生大陆而言，自然便是坏人。
当然，坏人不等于死人，能否被人杀死又是另一回事儿。
和尚们很擅长做这件事情，尤其是菩提城的和尚，所以浮生大陆才有那座最著名的‘妄死城’，那座与菩提城一体双生，深埋于大地深处的阿鼻地狱。
妄死城中死去的人数不是最多，但却是最为著名，因为有太多极其出名且强大的邪修死在里面。
……
……
凉风阵阵，脚边云雾渐散。
清风的声音那般沉静随意，像是数九寒冬的报宝刀出窍，那缕寒芒铮的人眼睛有些发酸。
这还是赤果果的威胁，较之刚才更加明目张胆。
此言惹得黑螭愈加愤恨，眼瞳中甚至燃着滚滚杀意，紧握着的双手亦是青筋满布，强忍着心中的恼火。
清风却没有在搭理他，转身离席。
这是一件有些失礼的事情，尤其是在这等天下宴席之上，更是一件罕有发生的事情。
稍微熟稔的人们怔了怔，这才反应过来为何。
那位清风尊者并非是为了退避与忍让，也并不担心再吵下去，会真的与黑螭动起杀招各自战起来。
原来是画海不在了。
就在数十息之前，清风尊者与黑螭对持之际，那位瑶池的画海仙子觉得无趣，便率先离席。
那时没有人关注她，也没有太多人在意她的离开。
身旁的琴河拉了拉，没拉住，也不好跟着离开，毕竟她是此次瑶池前宴的操持者，有诸多事务需要繁忙，总不好陪着画海离去。
随着清风尊者回讽一句后翩然离去，场间更是安静，还略有些尴尬。
这就算完了？
大多数修者并不明晓其间因由，甚至清风尊者为何离去，只是在心中出揣测着各自认知的答案。
或许是清风尊者吵尽兴了，懒得在搭理这位黑螭公子。
或许是清风尊者顾全大局，明白不能在与对方吵下去，终止了争执。
或许是清风尊者终于意识到问题严重，明白在争执下去，他自己也难以收场，胆怯离去？
众多宾客来使们的认知不同，自然难以有一个相同的概念，但他们却依旧没有偏开视线。
清风尊者走了，鸠摩小和尚与黑螭还在。
黑螭自然不会落了风度，责骂一个后辈，只是看着清风离去的方向，鄙夷的嗤笑了一声，仿若在嘲弄清风的胆怯与愚蠢。
鸠摩小和尚也转身离去，稍微远离些了，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回过头，认真的看着黑螭。
“黑螭施主，我觉得你不应该姓黑，而应该姓白……”鸠摩小和尚顿了顿，却又觉得不妥。
那位传说中的幽梦涧雪主与而今的无涯仙君也姓白，这个姓氏给黑螭来用，也未免太过奢侈。
沉吟片刻，鸠摩小和尚也想不到有什么言语能表达此刻的心情，于是便用了儿时最常见的办法。
他用了一个浮生大陆通用‘友好手势’，对黑螭竖起了右手的中指，同时还翻了一个很傻气的白眼。
……
……
“鸠摩小哥哥好帅呀~”
南海棠身边的妙妙小姑娘又是握紧了小粉拳，轻声且激动的感叹，这次她的眼眸中除了羡慕与向往，更多了些少女的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