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虚山脉六千里，巍峨峰峦无数。
黎明的洞府偏远，却也不算太远，只是一处很寻常的清脆山峦，亦如凡尘人家常常踏青的高山。
山腰的小溪前，有处茅草屋，茅草屋内，有张木板床。
南海棠从未见过如此简朴的屋子，简直就像是个野人的住处，莫说与她的寝居相比，即便是个山野村人的住处也要比这里奢华许多。
“我太白宗就这么苛待你？”
南海棠不相信，哪怕那些师兄弟待黎明不善，颇有嫌隙，也不可能在明面上做这种文章。
黎明是她父亲的关门弟子，长姐也默许了黎明的存在。
在如何不长眼的太白弟子，也顶多会以比剑之名找麻烦，若敢苛待寝居用度，恐怕真的蠢到家了。
黎明没有进屋，微皱眉头，似是对南海棠擅自入内不满。
“没必要。”
这是他们没必要，也是他没必要。
说罢，黎明坐在了小溪旁，静待着南海棠的话。
南海棠也无意多聊闲事儿，径直走出了茅草屋，清澈的眼眸难得柔静，却不是看着黎明。
“我会退婚。”
她的话语很简单，简单到不可能让人听错，不可能让人误会。
会退婚，不是现在就要退婚，是待她有能力之后，必然退婚，但在退婚之前，她绝对不会与黎明成婚。
哪怕那是南万里给她定下的婚约。
南海棠对此觉得有些压力，但并不感到绝望。
长姐曾经做到过的事情，她同样能够做到，虽然她至今没有喜欢的男子，也不需要。
黎明静坐在小溪旁，看着波光粼粼的溪水，点了点头。
他有些满意。
整个太白宗他看着都不顺眼，这位南三姑娘自然也不顺眼，但唯独这件事情上，他觉得还挺顺心。
“好。”但他的声音依旧冷漠。
南海棠此番前来，只是告知黎明这件事情，算是两相通气，倒也没旁的事情。
只是临走之时犹豫片刻，像是担心这倔强的少年误会。
“你可别说莫欺少年穷这种鬼话，我退婚不是因为看不起你，如果你觉得不妥，你可以与我退婚。”
南海棠补充了一句，担心这少年受伤，心思还是稍有温柔。
当然这并非是她针对这少年的温柔，只是自小被长姐教导，性子使然。
谁料听到南海棠这句话，黎明眉头微挑，眼瞳中透着些罕见的波动。
这种波动自然不是感动，也不是触动，反像是看着白痴，有一种极度无语的冲动。
“有甚区别？”
左右都是退婚，谁退不一样？
何况南海棠的身份在太白宗比他有太多优势，既然对方能够解决这个麻烦，他有必要上赶着找麻烦吗？
面对这少年的怪异眼神，南海棠隐有羞恼，却没有更多的话。
该说的都已经说尽，就这样吧。
于是她拂袖而去，踩着那朵纯白的剑云，再遁万里，独留那唤作黎明的少年对坐溪流。
夏风扑面，她扬起骄傲的头，任由如墨长发飘扬，踏破云间。
长姐说过，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才不枉世间走一遭。
世间对女子不公又如何？
她偏要以女子之身，成就盛世太平。
男子情爱，与她又有何关。
……
……
黎明自然不会在意南海棠离开，也从未在这件婚约上动过太多心思。
这不仅是不愿自己的命运操控在别人的手中，更是为了避免未来的麻烦。
若南海棠真的成了他的妻子，他未来又怎好意思杀了师尊南万里？又怎好意思破了太白宗。
这是血仇，他自然不会忘记，也不会给自己束个绊子。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久远到百年之前，这是对于大多数凡尘之人而言，都早已熬成枯骨的长久岁月。
可惜他修了道，这段岁月便不显漫长，甚至有些短暂。
短暂到他至今能够记清楚，百年前那个故事的许多细节，从那些细节中推断出被隐瞒的真相。
太白宗中的一些人以为他不知道，南万里以为他不知道，但他们却都不知道，他其实知道。
“阿姐不是饿死的。”
幽深的山林间，再也无人，黎明静静的看眼前的溪流，溪流映照着他眼瞳中潺潺的恨意。
“若她不死，我就不是孤儿。”
他的声音更静，却有些颤音，像是委屈，像是难过，最终化为对南万里的满腔恨意。
什么万古太白？
什么正道魁首？
那年之举与邪宗妖孽又有何差别？
终有一天，他会以手中剑血洗此仇，但仅仅如此就满足了吗？
念着这些年的见闻，黎明觉得心中难言，饮冰恐也难凉这份郁郁之气，天下此事太多，这不行。
溪流映目，他微垂深沉双瞳，随让水流浸湿鞋布，毫不在意。
阿姐提过，为天地立心，为乾坤铸清明，方不愧无悔男儿志。
在多艰难困苦悲哀又如何？
他就要以手中三尺剑，斩开天地清明。
女子娇柔，哪里能绊他脚步。
……
……
晨曦之间，那名叫做晨曦的纯白少女，正向西边儿走着。
她依旧是那一袭纯白简裙，映在清柔的璀璨之间，像是天间的一朵云，透亮的似有似无，却一直都在哪里，不停走着。
这是属于她的问道之旅。
临行前，棋江问过她，此番问道是去问谁？
晨曦没有回答，并非是不知如何回答，只是不敢回答，否则师尊与师姑必然会拦下她。
她要问的是天下万宗，要问的是日月乾坤。
她要问的路，便是亘古岁月间无数死去的先驱者，所要问的道路。
这是一条必死之路，但她想走一走。
不仅仅是为了证明师尊无错，师尊不比那位青帝陛下或苏夫人差，她还想为众生问出一个答案。
女子凭何要受世俗欺凌？
稚童凭何不行静享童年？
老者凭何不可安度余生？
天下凭何没有安稳祥乐？
众生凭何不能携手团和？
或战乱之祸，或病灾之难，或强弱之由，或命定之数……
晨曦当然知道，这些愚蠢的问题有太多精致的回答，甚至能够辩驳的她哑口无言，因为这是岁月的无奈与俗世的无奈衍生出的苦难。
但是她不服。
哪怕不知路在何方，总得先走走看。
哪怕最终无果身死，总是问心无悔。
若有一天，这场问道之旅真得上天垂怜，能够得到一个答案，能够改变这个世间，便让她以一颗赤心血洒乾坤又如何。
那时，许天地清明。
那时，予盛世太平。
……
……
正文PS:
三个人物，南海棠、黎明、晨曦，是不是很像南大仙子、白帝、南二仙子？
顺便一提，我突然发现我写三角恋贼六！
再顺便一提，虽然这三小只的故事不会在写了，只会在卷五最后几章与终卷最后稍微点一下，但要不要猜猜谁是败犬！
黎明的CP最后是南海棠，还是晨曦？
其实还有另一种组合，可惜生不了（手动斜眼）。
卷五接下来的剧情，王小凡带着小姨子跑路，无名和尚万里面基……大概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