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徒子徒孙, 无穷尽也
横滨。
在乱步穿到友客鑫市之前，他住的地方也是横滨。是他从来都没有去过横滨的旅游区，所谓的旅游城市，完全是开放给有钱有闲的游客玩的。生活在城市中间的人, 光是自己生活的小区都不一定走完, 更别说整个城市。
不过，毕竟是在横滨长大的, 乱步对这个平行世界的横滨有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现在他正在眯着睛看向远方。
乱步最近开了新书《人间椅子》, 是他只写了一个开。因为他得确认椅子是不是能够藏住一个人, 另外还要查很多资料。另外，中原中也一直在等着自己什么时候帮他查身世呢。
乱步一开始还表现得很热切, 毕竟他对中原中也还是挺感兴趣的。可是, 过了两天之后, 他对帮助中原中也调查身世这件事已经完全没有兴趣了。再后来要不是他帮忙抓住了花猫，乱步还算假装不认识中原中也。
没错，乱步就是这么无情无，没心没肺的猫。
中原中也见乱步眯着睛盯着远方, 因为夏目漱石老师进编辑办公室讨论书稿的相关事项，中原中也开始无聊来, 也顺着乱步的目光追了过去。
“在看什么？”
“在看《人间椅子》的剧情。”
乱步在看脑袋里面新书剧情的安排过程。
中原中也上上看着窗口, 说道：“外面什么都没有。”
“我想剧情的时候，脑袋里面会浮出对应的剧情。”乱步懒懒散散地说道, 最后干脆趴在冰凉又光滑的办公桌上。说到最后, 声音越来越小，好像一不留神就会睡着了。
中原中也觉得小说家还挺神奇的，于是说道：“那这样的话，你在想故事的时候, 不就像是在看电影一样吗？”
乱步被中原中也的话弄得好奇来，说道：“你不是这样吗？如果想一段文字的话，你不会有画面吗？”
“这个我没有怎么想过啊。”中原中也说道。
乱步突然来了兴致，道：“那这样有一段文字吧，假设你开一扇门，你现在脑袋里面有什么画面吗？”
“……我应该要有什么画面呢？”
“比如说你的身影首就会出现吧，然后周围的环境是什么样的，光是从哪个方向照过来的，门把的花纹，门的材质，手上传过来的触感，是冰凉的，还是有一点点温暖的，这温暖是因为光照作，还是刚才有人一直握着门把的？这些都可在画面看到的。”
中原中也觉得脑袋里面全是空。
“可能我不是小说家，想象力没有那么丰富吧。”
“也有可能是心盲症。”
出门回应的是森雨森，他现在整个人都是处在绝佳的精神状态中，连脸上都泛着光。他刚和夏目漱石老师讨论了签约及写作理念。因为怕占夏目漱石的时间，他掐着时间点结束的，刚好听到了乱步和中原中也的对话声。
他的插话显得有些突兀，森雨森并不急，继续慢条斯理地解释：“心盲症也就是想象障碍（aphantasia），这是在1880年首次被发现地想象障碍，全球有2%的人得到这种障碍。这种障碍其实并不影响生活，据我说知，动画公司迪斯尼动画角色设计师格伦基恩他也是有心盲症的。只是会影响思维模式和思考方式的不同而已，和创作能力没有直接关系。”
森雨森现在觉得乱步周围的人都是写文的好苗子，无论是不是真的有创造能力，都保持鼓励的心情会比较好。
中原中也听森雨森的回答，还是觉得有些东西不理解，说道：“所，心盲症是什么样子的呢？”
“刚才乱步那个开门的是个好例子，有人可想象出门的样子，有些人无法想象。不是经常还有作画的时候，老师会说，想象一你们现在面前放着一个苹果，你们开始画吧，有些人是会觉得那只是个比喻，没办法想象出画面。患有心盲症的人为什么想象不出来，却还可画出苹果呢？因为他记住了苹果的点。”
森雨森想了想，再举出一个例子。
“那就再换个例子。”
“现在我背对着乱步君，他不要看我，那乱步君脑袋里面回想我是什么样的画面呢？”
乱步想了一，说道：“说到森编辑的话，在度假村旅馆里面玩手机，在地车库的时候，已经一天没洗澡，灿金色的发也缕缕分明，衬衫上有着明显的褶皱。”
“……”
非常注重自己仪容仪表的森雨森觉得自己受到了百万点精神攻击，原来乱步早就看出来自己没有洗澡吗？
中原中也说道：“我只记得你的样子，发的颜色，睛的颜色，还有你喜欢穿西装。”
森雨森飞快地结束这个突然展开的话题，说道：“所，这就是区别。患有心盲症的人回想某个人的时候会想到的是他的外貌点，没患有心盲症的人会在提某人的时候不仅会想到他的长相，还会想到与对方相关的记忆。”
乱步这就有题了：“那是不是说他不会怕鬼故事啊，如果想象不出画面的话，那不就不会感到害怕吗？”
“好像确实有这种说法。”
“那我要是写出能让他感到恐惧的文字的话，那我不是大成功吗？”乱步重新捡了对中原中也的兴趣。
森雨森失笑道：“中也君又不是你的文章测试仪。”
是乱步完全没有听森雨森的话，对中原中也说道：“我帮你查身世，你帮我看文。是你要是不觉得害怕，还撒谎的话，我就不会再理你。”
中原中也没想到这个条件那么容易，只是听来容易，可中原他自己并不认多少字。他这话还没有说出来，乱步已经提前帮他想到题：“对了，想来你还不会认字，我找人教你吧。”
“啊，好。”
如果真的能这样的话，那他一定会好好学习的。
中原中也忍不住激动来了。
“既然我还没有写完，那我们就查你的身世题。”
森雨森对乱步完全放宽。因为乱步本身自觉了，巴不得时间掰成十八小时，他可无限写去，对自己文章要求也高。除了想法跳脱之外，基本没有任何缺点。
见他们算要着离开出版社，森雨森说道：“上次你说的新名老师的地址，我正在听。如果拿到了，我就给你。”
森雨森对新名任郎的印象在于二十年前获直木奖的作者，虽然这二十年间陆陆续续地出版小说，是名气已经大不如前，在编辑之中已经有江郎才尽之名，实在很可惜。只是这个文坛就是那么无情，一旦你已经写不出来了，你在这个文坛也走不去了。文坛门槛虽低，非常吃天赋。
“好。”乱步应得干脆。
对比乱步、中原中也和森雨森的热聊，作为大长辈的夏目漱石全程没有插话的算。这次他会出现在乱步面前，除了被乱步发现自己的身份之外，还不得不说乱步的作品动了夏目漱石。
夏目漱石还没有看乱步作品《两分铜钱》之前，对他的印象就是热爱创作，喜欢热闹的小作家。
乱步的这份心情也在感染着织田作之助。
自从织田作之助这个小后辈看《明暗》之后，这个少年就有心进行创作活动，只是进度很慢。然而遇到乱步之后，他的创作热情也被激来了，一有时间就看书补充知识盲区，还坚持在做乱步给他的练笔。
乱步给他的目标是争取半年直木奖入围。
织田作之助怕达不到目标，比往常更努力挤出时间做练笔。
夏目漱石本身很欣赏乱步这个人的性格，虽有些狂气，做事敢作敢，对写作是一腔热血。这是夏目漱石对乱步最开始的印象。然而看到《两分铜钱》的时候，夏目漱石被乱步深邃的想法所动。
《两分铜钱》讲的是两个无职待业在家的年轻人畅想自己一夜暴富的故事。这背后揭露的却是赤/裸/裸真实的社会现象。这个社会的缩影就藏在这两个年轻人身上——
社会失业率。
日本世代宽松教育，年轻人已经缺乏应有的上进心，韧性和根性，两个年轻人明显拥有不逊于普通毕业生的才智水平，却在新闻爆出来的时候，他们选择的不是如何改进自己，而是想办法去谋取那不钱财。
想着一夜暴富的也不只是书中的人物，更是社会广泛现象。这体现出来的就是社会人心浮躁，自身承担的压力巨大，至于萌生了要逃避现实的想法。
乱步的文章让夏目漱石再次想那句话救人要救心。守护这个城市的不仅仅需要暴力机器，同样还需要守护生活在整个城市的人心。乱步就很清楚地给夏目漱石指明了一条道路——写书，而乱步也已经身士卒，带领着众人开始不断完全走。
《镜地狱》写出了拥有大量财富的人如何虚度挥霍自己的人生，最后走向了灭亡。这是宽松教育的失败表现。
《红房间》写出了人们内心潜藏着对于犯罪的追求，这是人们对沉重的社会压力而产生扭曲想法时，发出的狺吼，这也是人心走向崩坏的预警。
《携带贴画旅行的人》更是写出了人们对平静的往日，对温暖人心，对爱，对的追念和执念，既真实又悚然。
乱步的文字已经在预示着社会的病态。一个小小少年尚且有这如此深远犀利的洞见，夏目漱石有怎么坐得住。于是，夏目漱石在乱步提出一写书的时候，便欣然同意了。
离开办公室后，夏目漱石便和乱步说和编辑森雨森聊的新作题。毕竟他本身并不志在写文创作，只算写一篇文表达他对世间的看法。所他想了很久，决定要那江户川乱步这横冲直撞的性格，和身穿和服犹如名门子弟的扮作为切入点写一篇小说。
时想到乱步的时候，夏目漱石随即就想到角可能会有的一句台词——要恶作剧，必得受惩罚，就因为知道会挨罚，恶作剧来才有意思。*
毕竟是拿乱步为原型，夏目漱石还是想要跟乱步要许可。乱步之前就不介意工藤优作拿他人物素材，夏目漱石要拿也可拿，随便。是，乱步紧紧地抓住一点。
“为什么你只写一本？你只能写一本吗？你写很多本会很累吗？如果我陪你一写，你是不是有动力了？”
乱步一凑到面前，夏目漱石感觉就像是一颗毛球窜到自己面前，莫名觉得有些痒。
“实话说，我并不适合写文，只是因为遇到你，我才产生了创作欲，想着若是能够让自己的想法化成文字，正如你的文章给我的启发那样，给读者启发，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乱步被夏目漱石那句启发给弄懵了，他启发谁了，启发什么了，他怎么启发了，他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你确定看过我的文章吗？”
“篇作品都看了。”夏目漱石顺便把自己的想法说给了乱步听，这些话也与森雨森交流过，森雨森还他能不能把这些话印在单行本给读者的话里面。
江户川乱步怀疑自己写的东西和夏目漱石看的不是同一本。是现在夏目漱石只写一篇文就结束是不可的。
幻想城珍贵的劳动者怎么可只放一块砖就走了？
“写一篇小说根本不够看啊。”
夏目漱石已经再次表明自己并没有想小说家的想法。
乱步鼓着脸颊不满意，是强扭的瓜不甜，于是他说道：“那你不写多的话，你应该有学生吧？让你学生也写吧，哪怕一篇可，老师都写了，学生不陪着也说不过去吧。”
乱步说到这里的时候，内心想法突然清晰来。
“是的了。你看你有学生，你学生喜欢写作的话就继续写，不想写就跟你一样，就只写一篇，剩的就交给你学生的学生写。你学生的学生后还会有学生。等他们不想写，就交给他们之后的学生，这样你就算只写一篇，也够了。”
夏目漱石脑袋里面闪过两个学生的身影。
他们那么忙，怎么可能会有时间写？
夏目漱石看乱步碧瞳里面此刻熊熊燃烧的光火，开始后悔自己是不是不该动了创作的念，现在学子学徒都好像栽进去了。
“好，那我们去见你在港口黑手党的学生吧！”
“……”
这个江户川乱步到底收集了多少自己的情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