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虽然都是同一个班子的成员，见了面也都很客气，但一二把手的等级却分得非常清楚，于铁山总是摆出一副都得他说了算的样子，这让钟文宾很不爽。但没办法，现实社会就是这样，都是一把手说了算，否则，谁也不会争着去当一把手了。
以前，他称于铁山于县长，与于铁山称他钟县长。他们根本不像电影电视里演的那样，他叫他文宾同志，他叫他铁山同志。官场不是断臂山，没有那么多的同志，只有等级。
钟文宾正想着怎么与于铁山沟通，祁亚军敲了一下门进来了，钟文宾的脸马上拉了下来，眼睛看着文件，不冷不热地说：“是祁局长，有事吗？”
祁亚军尴尬地笑着说：“钟县长，真是对不起，昨晚我家里电话坏了，后来听王换波说您打电话找过我，我想用公用电话给您打过去，一看太晚了，怕影响您休息，就没敢打，这不，今天一早我就接受您的批评来了。”
钟文宾心想，你现在才知道还有我这个副县长？你要真的在乎我，听到王换波说是我请来的客人，早就打电话给我了，根本用不着让我给你打电话。
想着，抬了头故意说：“昨晚福建来的客商江中元被你们抓了，我打电话想请示一下你，为了我们通山的招商引资工作不受影响，想让你网开一面放了他，结果你电话打不通了。”
祁亚军脸色一阵发红，知道钟文宾对自己已经有了看法，就马上解释道：“钟县长一定是误会了，我真不知道江中元是来我县投资的，更不知道县长打电话找过我。后来王换波向我说清楚了情况后，我并没有耽误时间，马上就放了他。只是太晚了怕影响您休息，没有给您电话。”
钟文宾觉得事情到了这一步，彼此心里明白就行了，没有必要再与他计较，就说：“算了，都是为了工作，有误会也是正常的。精神文明建设要搞，经济建设也要搞，以后凡事不要太过头了，要把握好度。”
祁亚军的脸上这才有了喜色，连声说：“好好好，接受县长的批评。”说完告辞而去。
看着祁亚军恭敬的样子，钟文宾觉得这事也不能完全怪他，他也有他的难处。前县委书记王启发一直主抓精神文明建设，他的目标就是要在两年内把通山创建成全国精神文明示范县，大会小会，口口声声地讲着要扫黄打非，净化社会环境，为创建全国精神文明示范县而奋斗。
一些干部在私下里议论，县委书记把创建全国精神文明城县当政绩来抓，县长把样板房当政绩来抓，全县的工作，就是紧紧围绕着这两个人的意志办事，围绕着他们的意志，也就意味着紧密围绕在了县委县政府的周围。
很多时候，个人意志与集体意志向来就是模糊的，在某种情况下，书记和县长就是县委县政府的化身，他们的声音往往就是县委县政府的决策，紧紧围绕着县委县政府的中心工作，与紧密团结在书记、县长周围是同一个意思。
在他们的决策指引下，其他人只是马前的卒子，是领导声音的应声虫，是决策的执行者，他们几乎集体无意识地跟着这根指挥棒去转，出了成绩是县委县政府的决策正确，是主管领导的；有了失误是集体的，或者是下面的。
钟文宾虽然对县委县政府的重点工作心存异议，尤其对样板房工程持有相反的意见，但当他的意见通过试探性的语言表达出来后，决策者仍然要坚持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不能再坚持了，即使心里有一万个不接受，也只能假装刚刚顿悟，然后高高兴兴地执行，再坚持下去，非但改变不了领导的决策，反而成了班子中不和谐的音符。
如果这样，恐怕你的政治生涯也就到头了。
多年的官场生涯，让钟文宾深谙其中的规则，他非常明白，位置决定一切，位置也决定你决策的正确与否。有的位置，你作出的决策是错误的，别人却说是正确的，到后来，你自己也觉得是正确的。有的位置，你作出的决策是正确的，别人说你是错误的，反对的声音大了，你便也觉得是错误的。
有的位置，你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有的位置，是揣着糊涂装明白。他现在的位置，只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他不能太明白，太明白了就意味着别人糊涂，就会受到别人的排挤。
抽了支烟，想了一会儿，钟文宾打算去找于铁山，想与他谈谈招商引资的事，更想说服他，让江中元这样有潜力的台资企业进入北区开发小区。
于铁山的办公室在楼上，钟文宾每次去他那里汇报工作，总觉得很别扭，仿佛与他隔着一道无形的障碍。他知道，那障碍除了性格之外，更多的是权力等级所致。
四年前，钟文宾初次与于铁山搭档，感觉很别扭，他觉得于铁山身上有别人没有的开拓精神和魄力，同样也有颐指气使的霸道，因为好大喜功，又因为自以为是，往往不知道尊重和听取别人的意见。
好在钟文宾是从基层上来的干部，他当过团县委副书记、书记，后来当了镇长、镇党委书记，通山县县长助理、副县长，他的性格相对随和，且有比较隐忍的一面，这样一来，也就慢慢地适应了于铁山。
从四楼到五楼，仅差一层，在钟文宾看来，却是他人生中很漫长的道路。他已经从四楼向五楼攀登了四年，他渴望在下一届选举中能够顺利地走到五楼。
当然，光有这样的想法是远远不够的，还必须要有机会，要有人赏识你，才有可能更上一层楼。为了实现这个目标，他必须干出点儿成绩来，以此证明自己的能力和水平，同时还要学会隐忍，不能锋芒太露，才能适应二把手的角色。
他的工作，除了主管政府的日常事务外，还分管招商引资和对外关系。招商引资是一个最能显示能力的地方，干好了，最容易出成绩，干不好，也是明摆着的，作不了秀。
他自从主管招商引资工作之后，重新出台了一系列优惠政策和奖励机制，优惠政策针对外资外商，奖励机制是针对当地，谁能够利用自己的人脉引进资源，就会按引进资金的多少给予奖励。这样一来，招商引资工作一下被激活了，仅这三年，取得的成绩远远超过了上届政府。
来到于铁山的门前，他轻轻敲了一下门，听到于铁山说了一声进来，他推门进入，于铁山正在案头上忙着，见到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坐下，才从文案中抬起了头说：“有事吗？”
于铁山比钟文宾比大四岁，今年四十六，看去却比钟文宾大很多。钟文宾落座后，就把江中元的情况以及他的要求做了一个简单的介绍，末了说：“于书记，我的意思是，我们是不是考虑一下，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先让他进入北区开发小区，然后让他动员其他台商一起来这里投资。再说了，这个产业也算是一个朝阳产业，搞起来了，将来形成一个产业链，可以拉动我县的农副产品生产。”
于铁山沉吟半晌才说：“可以考虑，到时候你让招商局搞一个立项报告出来，我们上会讨论一下，如果没有阻力，就OK了。"钟文宾一听于铁山说了OK，就知道问题不大了。于铁山过去只说好、行，从不说OK。自从上了一次省委党校回来后，他的嘴里出现了这个新鲜的外来词，大家起初有点儿不习惯，听得多了，也就习惯了。钟文宾非常清楚，只要于铁山点头了，上会只是一个过场而已，没有人会反对的。他便应声说：“好的，我这就去吩咐招商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