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收留你的人是区长。”听说蓝天的逃亡之路最后是得到了那位老区长的收留，凌充露出了意外的表情，“这么说来他跟周小姐背后那个组织也有关系？”
“这个嘛，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蓝天看起来有些困惑，“区长先生应该知道这个组织的存在甚至和他们有一段过往，但又好像不是很喜欢这个组织，否则也不可能接纳我了。”
“他应该早就知道第九区要发生什么只是无力阻止，他把你留下来是因为他觉得你是那个能改变第九区局面的人。”凌充可不觉得区长选择收留蓝天是在发善心，“事实上你也的确做到了，说不定他还料到在这之后你会被迫自己选择回去，到时候他只要老实把你交出就万事大吉，做了你的顺水人情又达成他的目的，一箭双雕啊。”
“这……”想到唯一伸手帮助了自己的人可能的确像凌充说得那样只是利用自己，蓝天一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背后说人坏话的时候你们能不能小点声？听得我都忍不住亲自出来为自己说两句了。”突然阿龙的电脑屏幕上跳出了区长的脸，把阿龙给吓得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你监听我们？”凌充愤然道。
“好好想想你们两个现在的身份和处境，被监听很奇怪吗？”老区长用手指敲着自己的太阳穴，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那也不该由你来，你到底是不是周小姐那边的？”凌充怒气冲冲地反问。
“想套我话你还嫩了点，不过告诉你也无妨。”老区长轻蔑一笑，“我不是他们的人，从前不是现在更不是，我代表的是整个第九区的利益，除此之外我不效忠任何力量。”
“然后你效忠第九区的方式就是在明知道事情要不妙的情况下坐看他们毁灭？”凌充讽刺道。
“老刘还有阿洪，你以为他们两个能活下来是出于偶然？”老区长轻蔑一笑，“如果没有事先的警告、准备和安排，灾难发生那一刻他们就得被自己的手下当场掐死。”
“开阳街那个姓张的呢？他才是最心向第九区的人才对，你为什么不保他？”
“大张太直了，他就像根火药捻子总会点着什么东西，当年我纵容他伏击进来解救人质的特警队结果被他搞成了把平民牵连进去的屠杀，第九区会沦落到现在这个下场就是那时候结下的恶果，还留着他那才是犯蠢。可惜这小子福大命大居然没有第一时间死掉，最后还得让老刘出手解决，白白给虞万支那个不认命的后生仔占了阿洪的便宜。”提起张老爷子，老区长不但没有半点愧疚甚至还一副巴不得他赶紧死的态度。
“等等，你刚才说什么？”说者未必无心听者绝对有意，刚才这番信息量极大的话凌充可不会轻易放过。
“周姐她都跟您说了？”更惊讶的人是蓝天，她条件反射地认为老区长能把当年的伏击特警队事件与现在直接进行因果联系，肯定是周玉卿将两人的推断透露给了他。
“这儿是我的地盘，她要拿来用总得付出点什么。”老区长这话也不知道算不算是承认。
“蓝小姐，你们俩说的话我开始听不懂了。”被排除在对话外的凌充显得极为不高兴。
“……算了，本来这件事我也是想跟你们说清楚的。”蓝天瞄了一眼屏幕上面无表情的老区长，总觉得对方是故意让话题进展到现在这种情况。
“洗耳恭听。”凌充给阿龙递个眼色，阿龙则朝他点了点头。
“区长先生口中说的特警队被伏击事件，凌警官和陈警官具体知道多少？”蓝天的终端深吸了口气，单纯是她作为人的习惯动作。
“我知道的不多，那时候我还是个私家侦探，阿龙他父亲也是刚刚加入警局，我知道的都是从他父亲那边听来。”凌充翻着眼睛查找自己关于那场事件的记忆，“我听说的版本是第九区的退伍士兵因为补偿问题与政府谈崩，于是武装扣押了政府派往第九区谈判的十几个公务员并用他们的命要挟政府接受他们的要求，当然这种事情政府根本不可能答应。”
“基本上算是没差吧，当时政府的镇压决心十分坚定，毕竟这种事一旦开了口子就没完没了，用雷霆手段杀鸡儆猴才是那时候最好的办法。”老区长插嘴道。
“听你刚才说的，你好像不想这件事和平收场？”凌充斜眼看向屏幕里的老区长。
“不是我想不想，是这件事本来就没法和平收场。”老区长听得直摇头，“政府根本就不打算进行任何形式的妥协，我怀疑他们想用对方完全无法接受的条件逼迫退伍兵们采取极端行动，用被绑架者的命来将补偿问题一笔勾销。”
“所以你指使张老爷子对特警队实施伏击，因为你想用结果可控的冲突来取代不可控的冲突？”一直没做声的阿龙突然开口道。
“没错，我设想的最好结果是大张带人伏击特警队再抓几个警察，同时保证人质们的人身安全，政府栽了这个跟头就不得不接受一定程度的妥协，否则来自于社会基层的压力会让那些政客们受不了。”说到这儿老区长叹了口气，“可惜总是天不遂人愿啊，大张搞错了伏击地点让平民被卷入冲突，特警队里面有个该死的新手还在反抗的时候误杀了附近的一个小孩，这下子所有人都搂不住场面了。”
“……那场事件最后到底什么结果？我听到的都是被政府进行过美化的版本。”阿龙沉默了一会，又开口道。
“挺惨的。”老区长的叹气声更沉重了，“特警队只跑出去两个人，还有一个因为PTSD过于严重后半辈子都在疗养院里待着，剩下还有口气的被暴怒的百姓抓起来游街然后公开处刑，我用尽手段也只保住了人质没被卷进这些暴力事件里面，好歹让政府最后能有个台阶下。”
“阿龙，唯一跑出去还精神正常的那个人就是我们现在的局长。”这时候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的凌充补充了一句。
“鲁盛阳，我没想到这个男人以后居然能掀起这么大的风浪。” 老区长的声音里透着某种惋惜，“是叫造梦人对吧？这个人为了给自己的伙计们报仇还真是捣鼓出来一个了不得的怪物。”
“区长先生，我和周姐得出的目前都还只是猜测。”蓝天闻言急忙纠正道。
“我是那场事件的亲历者，或者可以说是那场事件的主谋，它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我心中有数。”老区长摇摇头，“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总有一天报应回来，只是我没想到报应来得如此猛烈，牵连之广让我这个井底之蛙根本无力招架。”
一时间无人说话，虽然并非每个人都能理解老区长现在的复杂心情，他话语中流露出来的那种无力感却让在场的每个人都感同身受。
“离开这里之后，你们应该是打算从这个人身上开始查起吧？”最后打破沉默的人还是老区长自己。
“至少目前是这样。”蓝天点头。
“我猜你们马上就会吃瘪。”老区长突然苦笑起来。
“怎么讲？”凌充追问。
“如果我是他，现在正是摆脱你们的大好机会。”老区长的目光穿过屏幕对面的墙壁望向远方不知何处的虚空，“我会选择引咎辞职，斩断一切可能的调查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