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的？”周玉卿试探性地看向审查员。
“别装傻，我是问样本23号最后选择留下来的目的。”审查员的声线似乎严厉了一些，“金蝉脱壳的本事已经准备好了，如果铁了心想走不管是我们还是造梦人一时半会儿都抓不住她，然而她却选择重新与你合作返回处心积虑想要逃出去的地方，要说没有一个足够重要的目的你信吗？”
“她的目的和我们一样也是造梦人，尤其是为何当初将她从厄运中救出来的造梦人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副十恶不赦的样子，她必须要弄个明白。”周玉卿答道。
“就这？”审查员似乎不太相信，“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她又何必费心逃跑？只要把她的需求上报给你，我们不会介意多一个为我们服务的正式探员。”
“也许她是逃跑之后才想明白这一点？”周玉卿依然嘴硬，“暂时失去了组织提供的资源后，她不难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厉害，想当独狼来一边躲避组织追捕一边调查造梦人更是不现实。”
“你这么嘴硬到底是想维护什么？”突然一直保持着舒适坐姿的审查员探前身子，周玉卿能感觉到那张模糊的脸上有两道锐利的目光刺向周玉卿的内心。
“我？维护什么？”周玉卿的心几乎跳到嗓子眼，经验和天生的镇定还是让她稳住了表情，“除了我自己的命，我想不出来其他需要用我的前途去维护的东西。”
“……所以你遮遮掩掩的东西关系到了你的前途。”那两道目光如同刮刀般在周玉卿身上刮了一层，然后审查员又恢复到原来那个舒适的坐姿，“好吧，给我讲讲那位陈警官到底有何特别之处，能跟你的前途扯上关系？”
周玉卿的表情如同挨了一闷棍，看来对方心里面早就有答案刚才只不过是个试探，她在这场试探中的表现就像个小丑。
“该不会你以为我连这个都想不到，还是说你认为到我这个阶级的人都沉浸于傲慢，对下面的棋子从来不会认真去看？”面对周玉卿的沉默，审查员讽刺道。
“我为我的失礼向您道歉，的确我把您看得太傲慢了，这是因为我对您的理解不足，某种程度上傲慢的人是我才对。”周玉卿阴沉着一张脸，低头向审查员道歉。
“或许就是因为你我不熟他们才决定让我来审查你，”审查员耸耸肩，“继续回答我的问题。”
“陈警官本人没什么大不了的，能力说是中规中矩都很勉强，远不如他那个经验丰富的长辈兼搭档，真正让我觉得能用他来翻盘的理由，是陈警官的父亲。”周玉卿无声叹口气，只好如实招来。
“他的父亲。”审查员点点头，“你的报告上如果没有再作假，他父亲应该是早期的造梦人受害者之一，既然现在嫌疑人锁定为了鲁盛阳，可能是当年这个父亲查到了那时候还算初出茅庐的鲁盛阳马脚，鲁盛阳不得不出手灭口。”
“您说的基本正确。”周玉卿附和。
“但也只是‘基本’正确。”审查员可不吃周玉卿这套吹捧，“这些过往不构成鲁盛阳屡次三番在明明有机会下手的情况下放过那位陈警官。或许他是想用那位陈警官当成饵料来反过来钓我们上钩，可同一个饵料在失败了至少一次之后怎么说猎物也该起警觉心了，鲁盛阳若是蠢到连基本的断舍离都做不到，他绝对没能力藏到今天。”
“我的报告里面有一份关于当年第九区人质事件的附录，那一份您看了吗？”周玉卿也知道瞒不住，她只是在尽量让自己控制节奏。
“看了，所以？”
“我提交的附录是警方的‘官方’记录，您知道像这种内情重重的案件，官方记录往往根本不可信或者至少缺失了某些他们不想让其他人知道的关键情报。”周玉卿补充说。
“所以真实情况是？”
“真实和报告的关键差异在于，排除人质不论特警队最终成功逃出第九区的人数不是两人而是三人，并且这第三人的存在连安排伏击特警队的那位区长都没有察觉到，可以说整个事件里面只有这位第三人是通过客观视角看到了一切的人，也正是有他的暗中帮助另外两人才有机会全身而退。”
“……便衣侦查。”审查员马上明白了什么，“的确当时第九区的情况很混乱，但正是这种混乱才有情报操作的空间，警局知道一旦担当强攻的特警队出问题就会变成毁灭性的公关灾难，事先找几个熟悉类似环境的家伙便衣混入第九区，摸清人质和第九区内部的信息才能让特警队的成功率更高。”
“陈警官的父亲在维和战争中期入伍后就长期执行在红区和黄区内的安保巡逻，这种一点就着的火药桶环境他最熟悉不过了，而且他是刚才被派往警局不久的新人，背景审查比所有其他警员都要干净，最适合执行这份至关重要的工作。”既然对方已经猜到答案，周玉卿也就不卖关子了。
“如果真是那场人质事件导致了鲁盛阳人格突变，陈警官的父亲就不只是他的救命恩人还是事件后唯一可以和他共同分享真相的人，说是他世间仅剩的知己也不为过。”得到周玉卿的肯定答复，审查员马上推导出了阿龙的重要之处。
“人生的经验告诉我，十恶不赦之人未必冷血无情，尤其是那些觉得自己的行为基于高尚动机并以来说服自己放弃普世道德实施恶行的家伙，他们往往都需要特定的心理支撑来维持理智清醒。我调查了关于鲁盛阳所有公开资料，这个人在人质事件后的一切行为看起来都无懈可击，这恰恰说明权力、金钱或者其他消遣享受都不能作为让他放弃道德的支撑，唯有一件事他的下属对他颇有微词。”
“容忍那位陈警官的任性？”审查员的声线中透出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感。
“对，如果换成旁人做出同样的行动，这人至少已经被炒三次鱿鱼了。”周玉卿点头，“想必鲁盛阳对陈警官的情绪一定相当复杂吧，我做不到他那样的扭曲无法对这种感情做出准确的侧写，但我认定陈警官对他来说就是那个心理支撑。”
“也许在他内心深处被埋藏的道德正在期望，期望这个救命恩人又是仇人的儿子可以将他公正地绳之以法，终结他所带来的疯狂。”审查员幽幽地说。
“这就全凭您想象了。”周玉卿摊手道。
“好吧，你想把其他人的视线从这位陈警官的身上转移开的努力我明白了，如果把他用好的确会是一张足以改变结果的好牌。由你来独立完成这个结果的话，不但这次的失败会一笔勾销，说不定还有机会晋升为我们中的一员。”审查员慢条斯理地分析着周玉卿的盘算。
“您打算什么时候把人接走？”周玉卿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容。
“接走？我才不接这个烫手山芋。”审查员闻言却连连摆手仿佛对方朝他丢来一颗冒烟手雷似的，“不管你有多大的盘算，这次所有人都会当成什么也没发生，算你走运了。”
“……上面分歧这么严重？”周玉卿小心翼翼地问。
“这不是你该打听的话题，至少目前不是。”然后理所当然地被拒绝回答，“如果你盘算的东西真能成功，到时候再来操心自己应该操心的事情吧。”
话音落下，还没等周玉卿再做反应全息影像就骤然消失，桌前摆放的那台不起眼的设备冒出几个电火花后也归于寂灭，整个房间都陷入一片昏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