型号老旧但是成色崭新的办公机器，贴在墙上和写在白板上的各种小字条，成堆的传单与海报被堆放在房间的角落，混乱的摆设中几个看起来像是助手的人物正无声地忙碌着，让阿龙感觉自己一脚踏进了五十年前的政治连续剧里。如此经典的竞选办公室在当代已经看不见了，首先绝大多数人选择了无视政治和选举，觉得那些不过是精英阶层之间的内部游戏，就算有些有志之士真打算为民发声，他们也会首选网络宣传而不是这种花销极高效率极低的宣传方式。
“随便找个地方坐吧，”正趴在办公桌上打盹的男人揉了揉太阳穴爬起来，“你看起来好像挺意外的。”
“我以为我会见到一个新崛起的帮派头目，没想到看到的是个过时了五十年的政客。”阿龙把沙发上堆放的传单挪开，一屁股坐在了腾出来的空位上。
“你觉得是我想这样的？”男人无奈地笑笑，“不管你背后是谁，现在给他们打个电话吧。”
“？”阿龙莫名其妙。
“试试就好。”男人卖得一手好关子。
“……？！”奇怪的阿龙试了一下联络蓝天，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的通信无法接通，信号状态却显示为通畅，然后他又试图联通主网也得到了同样的结果。
“明明有信号却无法接通，很神奇吧？”男人笑道。
“所有电信服务商都自动屏蔽掉了来自这片地区的通信请求。”阿龙马上想通了造成这种诡异情况的原因，但他之前和虞万支的联络没有任何问题，这让阿龙有点摸不着头脑。
“我们的网络状况甚至不如五十年前，也许已经倒退回上世纪网络刚出现的时候。”男人点点头，“你明白这里会变成这样的原因了？”
“你这只是在自娱自乐。”阿龙皱着眉说道，“外面不会有人愿意倾听你们的声音，他们只想让你们从视野中彻底消失，最好是永远都别再出现。”
“呵，你以为我不知道？”男人讽刺地笑笑，“但是以后不得不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必须要对未来有些指望才行，如果我们只是把真相说给他们听，你觉得他们会作何反应？”
“大概率会自暴自弃吧。”这种水往低处流的状况，阿龙也不是第一次见识了。
“我们不能变成一群比原来的第九区居民还要糟糕的暴徒，那会让我们永无出头之日。”男人叹口气，“所以哪怕明知是假也要有个人站出来给予他们希望，只有这样才能维持最基本的秩序。说实话我并不喜欢担当这样的角色，但没有其他人来做的话就只能由我站出来，我的良心不允许我看着我的同胞们堕落到底。”
“嗯，我分不出来你刚才那番话里面多少是真心，多少是在向我骗取同情。”阿龙闻言点点头，“作为政客你算基本合格了，我得承认我的恻隐之心被你勾起了一点点。”
“孔豫章，方便告诉我你叫什么吗？”男人起身朝阿龙伸出手。
“陈龙。”阿龙大大方方地报上了自己的大名。
“没听过的名字。”孔豫章摇摇头坐回自己的椅子上，“你拿来的那张照片的确是我为数不多的把柄，在现在这个局面下如果他们知道我有个在女儿在全球最大的终端机巨头企业里做研究员，我在他们眼中的声誉会一落千丈，从此再也没有人愿意听从我的号召，所有人都会把我当成是政府和公司派来的奸细。”
“如此说来，阁下算是同意与我合作咯？”对方这么上道，反倒让阿龙觉得有些不适应。
“取决于你想让我做什么。”然而孔豫章并不是那种完全没原则的人，“如果你的要求比曝光我身份造成的后果还要糟糕，奉劝你还是免开尊口。”
“放心，不是什么特别糟糕的选择题，莫不如说我们合作解决这件事后最大的利好方应该是你们。”阿龙先给对方吃了颗定心丸。
“如果有一天某个人寄了封勒索信来说要帮你，你会信吗？”孔豫章讽刺道。
“至少我会让他把话说完。”阿龙耸耸肩膀，“有人打算在第九区里制造恐怖袭击，不知孔先生是否听到过风声？”
“有这事？”孔豫章的眉头微微动了一下。
“千真万确，我的消息渠道显示有一批高能爆炸物很可能已经被偷运进第九区，下一个问题就是这些危险的玩意儿要在哪个地方派上用场。”阿龙的话多少有点危言耸听。
“如果目的是想煽动我们和原住民的仇恨，大概率会选择我这边的大规模集会，几十条人命就足以让本来情绪就不稳定的大众彻底失去理智，到时候就算是我也不可能阻止以血还血的复仇冲动了。更别提我个人很可能就是刺杀目标中最显眼的那个，把我炸死之后我会变成煽动复仇的标志，暗地里策划这一切的人只需要在台下喊几句口号就行。”孔豫章冷静地分析着阿龙给出的局面。
“巧了，虞万支那边也是这么想的。”阿龙笑道。
“这说明他们还算有基本的判断力。”孔豫章似乎对第九区原住民的评价不高，“但你不是他们的人，他们对我了解不多，即使手里头有这张照片也怕被当成是宣战的信号，你到底是哪边的？”
“军方，警察，紧急情况部，智能管理局，总之是这座城市里不希望第九区的局面变得更糟糕的各位推出来的一个倒霉蛋，附带一提我个人身份目前只是个私家侦探，大家似乎都拉不下脸来直接见你。”阿龙眼珠一转，没有完全按照交待宣称自己是紧急情况部的人。
“呵，我们这些义体植入者还真是臭大街了啊，所有人都捂着鼻子避之不及。”阿龙模糊的回应得到了拔群的效果，孔豫章只是苦涩地笑笑没有质疑他的答案。
“不管心里有多嫌弃你们还是客观存在于这里，不可能就这么放着不管。”蒙混过关的阿龙继续陈述事态利弊，“现在由政府插手会演变成什么样的局面不用我说，做好了没任何好处，最后要是坏事不知有多少倒霉蛋会被借机狠整一顿，还不如直接把消息透露给你们自行消化，责任能甩多远就甩多远。”
“呵呵，说得好像把消息告诉我们就能妥善处理一样。”孔豫章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我们要是有那个团结和动员能力，会沦落到今天这步田地？现在靠着连蒙带骗把被赶进来的人聚拢在一起不至于四处闹事已经是我的能力极限了，分心再去管这事实在强人所难。其他为我做事的人要么能力缺乏要么不够忠诚，我对于把事情交给他们解决不报多少信心。”
“没想过和虞万支合作吗？”阿龙问。
“如果我们能把恐怖袭击漂亮地处理掉也许以后还有合作机会，至于现在？做梦都别想。”孔豫章的语气十分肯定，听起来完全不打算在这方面进行尝试。
“那么与我合作呢？”阿龙沉默片刻，又问。
“你可以自己选，是要可靠但是没能力的人，还是要有能力但不可靠的人？如果你选后者我建议你不要让他们和虞万支的人或者士兵警察共同行动，很难保证他们回来不会乱传闲话。”孔豫章给了阿龙两个选择。
“还是可靠的吧，至少他们不会努力把事儿搞砸。”阿龙犹豫了好一会儿，苦笑着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