瞥一眼斜上方射下的微微亮光，阿龙发现原来重返光明之地有时候也会变成让人忧郁的事情，比如现在他就极不情愿重新返回地面，一想到上去就要面对来自于各方的巨大压力，他就感到自己的胃袋正在因为紧张而疼痛抽搐。
然而他又不能在地下躲一辈子，为了亲人、朋友和真相，不管接下来要遭遇什么他都得忍着。
“你的脸色看起来很糟糕。”顾颜青朝他投来同情的视线，大概是已经想见阿龙接下来的糟糕处境。
“如果你同时惹上军方、紧急情况部和那个该死的组织，你的脸色也会像我一样。”阿龙郁闷地翻着白眼，顾颜青这种云淡风轻的说话方式证明她有脱身的能力，或者说它的本体压根就不在这具身体之内，其存在方式更近似于遥控尸体。
“相信我，我理解你的处境，某种程度上正因为我才导致了你今天的境遇。”顾颜青伸手拍拍阿龙的肩膀，那种老气横秋的感觉从一个跟凌筱差不多大的女孩身上散发出来让人觉得说不出的古怪。
“那你有什么解决办法吗？”阿龙随口反问。
“如果我有，事情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吗？”顾颜青苦笑。
“对，我他妈瞎想什么呢。”阿龙也自嘲地笑笑，伸手就给了自己一巴掌。
“如果你想博得我的同情，你做到了。”顾颜青看着阿龙脸上的大红掌印，语气有些惆怅。
“没，我只是单纯觉得自己是个愚蠢的愣头青，居然为了真相和一个永远回不来的人得罪了那么多不能得罪的势力。”阿龙摇摇头，“能脱身你就快走吧，我们距离地表越近被侦测到的可能性就越高，就算你自己觉得没问题，还是避免夜长梦多的好。”
“你不觉得我被那些势力中的一个控制住会更好吗？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等这匹鹿落到一方手里其他有非分之想的人也就明白自己该老实了。”顾颜青盯了阿龙几秒，忽然说道。
“呵，你还挺文艺，这话说得像搞艺术的不像搞技术的。”阿龙撇嘴一笑，“也许你说得对，你被抓住了会让别人都安生下来，那么安生下来之后呢？”
“嗯？”顾颜青意味深长地看着阿龙。
“控制了你的人会利用你的力量把那个组织连根拔起，又或者那个组织控制了你然后彻底转入隐蔽，你觉得这样的结果你能接受吗？”阿龙再次反问。
这次顾颜青没吭声，仿佛刚才认识阿龙似地露出微妙的表情。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做事比较莽不代表我是个什么都不想的傻子，我人生里的一大半时间都在研究你和你留下来的烂摊子，平时没人会去想的事情我早就想过了，毕竟人闲下来就会想东想西。”阿龙有些不悦地说道。
“好吧，我为我小瞧了你而道歉。”顾颜青真诚地说道。
“有时候被人轻看不是坏事，如果不是所有人都觉得我有利用价值，那些人会容忍我牵涉到这么深吗？”阿龙摆手示意自己并不在乎。
“对，你说得对，但为什么现在你要对我说？”如此说着，顾颜青瞟了眼跟在身后装小透明的孔伟。
“因为我接下来百分之百会被军方拉出去扫脑，我的想法将不再是我的隐私，既然迟早都要暴露，还不如让它暴露给应当知道的人来发挥更大的价值。”阿龙郁闷地说。
“以军方的做派，确实……”顾颜青苦笑，军方做事历来简单粗暴，尤其在情报部门被单独剥离成紧急情况部之后，可谁又能说清楚这是不是军方高层故意露怯以此自保呢？
“只是军方知道我的想法，我会作为军方的叛徒被惩罚，但如果所有人都知道我的想法，说不定我还有更多利用价值，说不定他们还想利用我的执念让我继续参合进这件事里面，说不定他们会出面保我。事到如今继续追查下去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我早就不去想了，毕竟都已经发生过全球义体植入者暴动这种规模的灾难，事情再坏又能坏到哪儿去？”听得出来，阿龙是真正意义上的破罐破摔，把自己未来的人生全都赌了上去。
“这么拼值吗？”没等顾颜青说话，突然沉默的孔伟冒出一句。
“你知道什么叫执念吗？”阿龙沉默片刻，反问。
“……执念意味着做事不计代价。”孔伟的脸色有些古怪，“我见过很多因为执念犯傻的人，还利用过他们的执念为自己做事，但我自己始终都无法理解他们的思维。”
“你不能理解那些人，自然也不能理解我，这么想来我倒是和罗小姐有共同语言，我们两个都是为了一个想法就把自己所有剩下的人给搭进去的人。”说着阿龙向魂游天外的罗小姐苦笑。
意识到有人提起了自己罗小姐朝阿龙那边瞟了一眼，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以前一直对阿龙带有敌视的目光稍微温和了些，所谓同理心这玩意儿就是如此，哪怕知道自己走的是一条通往地狱的绝路，发现这条路上有自己的同路人总归会令人欣慰。
前方的光线越来越亮了，各种噪音也顺着通道传进来，可想而知在外面等待着四人的绝对是大场面，以前只当过要人护卫的阿龙这次大概是真的会享受一把VIP的待遇。
“还不走？”阿龙问顾颜青。
“他们抓不到我的，这里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顾颜青自信地笑笑，“不好意思接下来这孩子要交给你了，明明是我自己滥用同情造成的孽障。”
“至少你本心不坏。”阿龙耸耸肩，“我是干警察的，坏人坏事见的多了，不差你一个。”
“谢谢，”顾颜青欣慰地笑起来，“麻烦把她扶住。”
阿龙依言照做，就在他控制住顾颜青身体的同时这个女孩突然就仿佛被人抽去了魂魄似地软倒在他怀里，等他再去检查的时候发现这女孩已经陷入了深度昏迷，掐人中也叫不醒的那种。
“……他倒是潇洒。”阿龙无奈地摇摇头，把昏迷的女孩背在背上继续朝光亮走去。
“哇哦。”眼睛渐渐适应光明，尽管对接下来遇到的一切有心理准备，阿龙还是为迎接自己的大场面吃了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