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真的愿意让我去？”阿龙整了整身上穿不惯的西装礼服，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同样是盛装赴宴的终端机。
“带一个活人过去总比只有两台能杀穿一个街区的终端机赴宴更有诚意。”高开叉的黑色长裙掩映下根本看不出来这台机器内藏的暴力，同时也让阿龙彻底确认是周玉卿暂时接管了蓝天的终端机，因为哪怕是操作终端机蓝天也不会串成这副样子到处走，只有周玉卿这个什么都不在乎的才习惯如此露肉的装扮。
“我以为我们是去胁迫那家伙的。”阿龙奇怪道。
“如果能用语言妥协，何必非要动用暴力呢？”周玉卿露出个人畜无害的笑容，可惜阿龙早就不相信这个笑容了，对方脸上的表情只让他后脊梁冒寒气，总觉得肯定有谁接下来要倒霉。
只能希望倒霉的那个不是他自己了，这次凌充没有跟在身边让阿龙心理愈发没底，尽管他相信凌充现在不在是另有安排，但让阿龙相信周玉卿所说的“凌充自愿接受场外任务”那才叫信了她的邪。
无论怎样，租来的高级轿车已经翻越盘山道进入巴黎的富人区，现在他就是想走也来不及了。
没错，尽管这鬼地方乱得跟战区似的，依然还是有富人区存在，而且应该有的安全、舒适和穷奢极欲丝毫不比联邦任何一个行省首府差劲甚至还犹有过之。这座标高一百三十米的小山丘就仿佛被粪坑包围的桃花源，里面越是美轮美奂就越让无法习惯这种差异的外来人感到怪异和不适。
“就是这儿了。”车子停在一条道路的尽头，一尘不染的白色围墙和华丽的金丝栅栏门隔开了内外。
要不是知根知底，谁都无法想象住在这儿的是个做吸人血汗这种缺德生意的老鸨，因为这里的一草一木都透露出主人的超凡品味，绝不是那种寻常暴发户能够布置出来的风景，哪怕是暴发户花钱请来了全世界最优秀的设计师也不行！
“有什么我需要提前注意的吗？”阿龙也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贵气，这让他难以抑制地不安起来，毕竟所谓高贵就是让他这样的社会中下层从潜意识里便有敬畏油然而生的综合美学。
“随机应变。”周玉卿笑笑，离开车子走向大门。
“妈的……”知道自己被对方耍弄了的阿龙低声怒骂，然后硬着头皮跟在周玉卿身后。
周玉卿朝最明显的一个摄像头晃了晃自己的请柬，大门便自行为二人打开，正对大门的花园里一台打扮成法式女仆模样的服务型终端机微笑着朝二人走来，之所以阿龙能一眼便确定那是终端机，主要因为正常人类无法生得如此完美无缺。
“欢迎光临，主人已经在里面等二位了。”随后阿龙确定这台终端背后有人操作，有人控制的终端机的表情精细度不是那种靠程序运行的反馈模块能够比拟。
“你这台机器一定请了一位大师级的塑性师来雕琢面部。”往里走的时候阿龙忍不住多看了那台终端几眼，曾经跟面部塑性师打过交道的阿龙知道这张脸铁定是花了大价钱买来，否则如此漂亮的面部模型一旦放开专利权肯定会扩散得到处都是，最后变成那种随处可见的烂大街标准模型。
“这我就不清楚了，府上的一切装饰都是主人亲自过问，我们这些下人只要接受安排就好。”女仆谦卑又得体地回应。
“听起来你家主人像是个有强迫症的控制狂。”阿龙随口吐槽。
女仆笑而不语，继续引领着二人往里面走，而在跨越门前花园的路途上，阿龙惊讶地发现自己刚才随口说的话似乎一语中的了，因为这花园不只是整洁得夸张，而且一片树叶一根枝条都妥当地存在于它们应当存在的位置，显然大自然可搞不出来这样的鬼斧神工。
“二位请进。”给两人打开主楼的正门后女仆就没有继续往里走的意思了，这让阿龙愈发不安。
“进去吧，想什么呢？”当然这种场面吓不住身经百战的周玉卿，不知什么时候落在了后面的她伸手轻轻一推，阿龙就不受控制跌跌撞撞地踏进主楼门厅。
“？！”当双眼适应了楼内略显昏暗的光线，阿龙仿佛被冻住了一般整个人呆立在原地。
这门厅就像一个现代派画廊，每个应该挂点什么的位置上都不出意外地存在一副平面或全息投影，不过真正让阿龙惊愕的是这些影像无论大小里面的人物都只有一个，那就是让阿龙他们来到巴黎的契机，那位卷入案件然后离奇失踪的让那小姐！
“果然是这么回事……”身后的周玉卿叹口气从里面把门带上，“要不是出了叛徒，事情怎么会在三年后才翻出来？”
“我不是叛徒，我和他们只是合作关系，他们没有把我想要的东西给我，自然要承受我的怒火。”呼应周玉卿的是个平顺的女性声音，尽管性别不同，独特的腔调还是让阿龙立即联想起了那个在虚拟环境中吸食毒品的年轻人，还有那个在歌剧院里面给他们一些关键提示的服务终端机。
“没想到你这么有诚意，居然会直接用肉体和我们见面。”周玉卿抬眼看向二楼，一个徐娘半老的成熟女性正慵懒地靠在红木栏杆上俯视着他们。
“诚意从来都是对等的，你们拿出了诚意，我自然回报以诚意。”女人平静地说道。
阿龙一时无语，看来自己就是所谓的诚意呗。
“金百合女士，或者我应该礼貌地询问你的本名？”周玉卿才不在乎阿龙的内心感受，只要把事办成她可以践踏任何人的自尊心。
“金百合就好，我的名字无关紧要。”女人摇摇头，“既然你已经猜到把信息提供给你们的人是我，为何还要透过爱尔兰人跑来我见我一面？我知道的大多数都告诉你们了，你们正在把危险带来我家里。”
“也许我只是好奇呢？”周玉卿脸上再次露出了那让阿龙不安的随和笑容，“像你这种段位的帮手，如果是我肯定会好好供起来以备不需，怎么会闹到被你给背刺一刀？”
“我猜他们不是故意的，也没有轻视我的意思，他们只是自视甚高。”女人的目光变得忧郁起来，“他们把我想要的东西握在手里逼我为他们做事，可到了该把东西换给我的时候，那东西却坏掉了。”
“让那小姐的大脑出问题了？”周玉卿立即意识到对方在说什么。
“我真傻，真的。”女人的目光从忧郁转为了幽怨，“他们告诉我那就和睡着做梦一样，不管梦里经历过什么醒来之后都会化为泡影，可我怎么就相信了一个灵魂被困在自己的大脑里足足三年还能和以前一样纯净无暇呢？等我意识到我自己的愚蠢时我苦等的宝物早就已经变质，这时候他们才像扔垃圾一样把她扔给我，告诉我他们履行了当初的承诺。”
“等等，你说让那小姐的大脑就在你手里？！”阿龙猛地反应过来，朝金百合投去错愕的目光。
这女人有问题，问题很大！
“她已经不是让那了，那颗脑袋只是个损坏的部件。”女人悲哀地摇晃着自己的脑袋，“纯洁无瑕的让那现在只存在于我的记忆和梦里，其他都是些无谓的残渣。”
“可是、可是你为何还……”阿龙发现自己很难追上对方奇特的脑回路，做这一行他接触过不少变态，不过眼前这位的变态已经形成了某种独特的美学品味，以至于阿龙很难跟她找到逻辑接点。
“我要他们死，懂吗小子？”女人的表情瞬间狰狞异常，“你们把人找出来，我负责把人干掉，他们毁了我的我就要毁了他们，懂？”
阿龙目瞪口呆。
“这么说的话，我算是来对了。”然后周玉卿说出了让阿龙愈发目瞪口呆的话，“我已经大约猜出来其中之一是谁，现在只是还没有决定性的证据，你要不要配合我们试一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