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账簿递到纪俞手里的时候已经是几天以后了，在纪伯安的院子里的小厮们只知道少爷的亲卫消失了几日，却都不知道到底是干嘛去了，只是偶尔在身边侍候的亲随纪尤会解释两句回家探亲去了而已，只是后来人回来的时候偶尔会望着一处出神，不知道是不是家里的人出了不好的事情。纪伯安看着他这个样子也不是很想打扰他，只是想到那一天韩泗风尘仆仆的回来时给他的那张字条，上面的几个名字而已。
“其实事情没有定论，你不必这般。”纪尤这几天一直瞧着，他又不傻总会知道是什么事情，况且主子是透露过的，那单子上面的名字确实让人会浮想联翩，可是终究还是不止一个名字，到底派来杀手的是谁现在也不能下定论。“你这个样子，大家瞧着都是担心的。”纪尤看见韩泗坐在回廊里的栏杆上，抱着刚刚从管家那边取回来的衣服上前安慰着。
韩泗原本只是一脸深沉的盯着前面的假山，他一直转在一个怪圈里出不来，虽然听见了纪尤说的话可是还是在想着那几个字，就算是万分之一的可能，他真的能抉择出来吗？“纪尤，你有信仰吗？如果你的信仰有一天要与职责相冲突呢？”他转过头去看纪尤，那瘦弱的身板如果出身在平常家里，应该是可以当文人的。
“你在说什么胡话，我哪里有什么信仰？唯愿主子平安健康罢了。”纪尤看见他这般犯了呆病的样子也不知道怎么劝了，转头就走，只是在与韩泗擦身而过的时候说了一句话：“我是亲随啊，主子便是一切。”
今日郊外的风景甚是不错，所以纪伯安带着费秉安便出来透透气，只不过一个坐着马车而来，一个是骑马而来的，好像是自从那次被踹了以后费秉安瞧着颂白就极为不爽，就是瞟两眼都懒着瞟，这一幕往往被纪伯安嘲笑。下了马以后两个人朝着那前面有树荫的底下走去，身边没了其他人，自然就可以多说两句不能为外人所道的事情，这也是今儿为什么纪伯安要出来踏青的原因。
“我听着纪尤说韩泗最近有些不对劲？”费秉安今儿穿了一件长衫，之前打着的板子已经取了下去，只不过还是不大能多用那受伤的手臂，看着却少了几分病弱之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抬眼望着那河水湍流的地方看去，虽然心里已经猜到了是关于什么事情，无非就是那竹筒的事情有了消息。
那日的纸条早早的就已经毁了，就是纪俞再说也只是在同他出去骑射场上说过两句，纪伯安便只好对着费秉安口述道：“我们去岭南鲁家查了账簿，回来的时候韩泗给我带了一张单子，上面写了几个人名。”纪伯安说这话的时候低着头，他瞧着自己脚下的石子便踢了一脚，只是草儿茂盛，没多远便停住了。“那上面一共有三位收到了竹筒。”
“那纸上的不会都是之前猜测的那一家里的吧。”费秉安倒是无波无澜，他对于这事其实已经有了猜测，韩泗为何会终日不展笑颜，纪伯安又为何非要与他驾车出游才能谈及此事，无非就是这几位里任何一个人说出来，可能都会将将军府置于火中。“我没猜错的话肯定有定王，而且还有那位？”他可不敢直接将那位说出来，怎么说也是天家需要敬畏的。
纪伯安笑了一声，那一声很轻很轻，他其实也是想到过这种情况的，故而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都没有纪俞的情绪低沉，只是说话是带了些许的凄凉之感，似乎是对着这样的情况有些疲态：“你说的很准，只不过那张纸上还有一个人的名字，是恭王。”他抬头顺着那群山遮挡住的地方望去。“所以现在是三个人，到底是谁我们也不晓得。定王是早早的就订了，恭王则是后订制的，至于那位则是宫里面需要做些物件年节的时候便一并送了些讨个好彩头。”那么现在三个人都有可能。
“这有什么，既然不知道就等，狐狸想吃鸡总会露出尾巴的，别告诉我你这人就这样被打败了？”费秉安抱臂站在那树旁，转头瞧着纪伯安，嘴上倒还是半分不留情面，连着语气都是如往常一般略微的高傲。“便是再如何，我都是站在你身边的。”
纪伯安听见这话抬头看向身前的人，那眼睛里带着的笃定和信任照进了自己的瞳孔中。“你不怕？”他对着费秉安问道，一旦这件事情可能会让纪家此后败落，一旦他们都会成为众矢之的，一旦会为此失去性命呢？“这个时候难道不是该走得远远的？你可是个谋士。”纪伯安笑了出来，他突然感觉问出来的时候身上十分的轻松，回答他的却只是费秉安的一个白眼。
费秉安回去时坐在马车上，手里是刚刚自己在那树底下捡来的一颗石子，就像是纪伯安刚刚踢出去的石子一样，这东西绊在自己的脚前需要勇敢的踢出去才能往前好好的大步走不被崴到，其实纪伯安问的话他都考虑过，可是真的有退缩的路吗？答案是没有的，他是一个谋士，谋士就得跟着自己的主家一起，无论前面的路多么的艰险，无论是否会成功，他们都必须走到底，赌上一切！而且，就算是退，真的有能退的地方吗？其实祖上何尝不是退了？他们在激流中勇于千金，可是却在飞鸟尽后被忌惮，这就是所有臣子的命运，不进则退，退无可退。
这一天的的景色极好，山上被当着的太阳到了最后要落下的时候，变得异常的红艳，将周边的云大片的染成了红色，而在这一天，两个人也决定了自己以后要走的道路。
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