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了。
洛羿歪歪头，脖子发出咯嘣一声脆响。
打陌生女人的感觉很奇妙。他并没有像预想中毫无感觉，也并没有预想中的那么抱歉。也许他应该感到抱歉的——为什么这种事情都能习惯呢？老天，就算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也不应该理所当然似的打女人。
“对不起。”
于是他对着遥远的空气，纯粹理性地道了个歉。
……
很久以前洛羿也是个坚持不打女人的好男人，直到他认识萧落霜。这女人让他知道，如果男人不打女人是有可能被女人打死的。而他当然不能死，朱雀会二百来个弟兄还在等着他有生之年娶回个嫂子，他不知道凌尘有没有在等他，虽然大半夜的，约莫他根本连这事儿都不知道……
他再次举起了弓。
——他第一次朝着红点狂奔，对方见到这种架势还不后退，想必是做足了战斗的准备。他第二次停下来，装作发生了什么，而对方迟疑了一会，果然如他所想开始前进了。
于是洛羿意识到，就算那是个女人，他也绝对不能心软。
但老实说，他实在有点搞不懂对方。他本以为这是个莽撞的蠢女人，会草率地跑到这边来追击他，甚至会自己大喊来暴露位置，但——托后羿弓的能力所赐，无论距离多远，只要箭矢射中某样物体并燃烧殆尽，他都可以立即得知射中了何物——刚刚那一箭射中了对方的大臂，可地图上的对方竟只有些微的位移。洛羿本以为对方会逃跑的。见鬼，这可不是什么足够影响行动或者轻微到不必移动的伤势。
……
除非对方就在等他过去。
——近战系的神器？……知道我是远程还想蹲我？
洛羿啧了一声，拔出三支箭，拢成微小的扇形，上弦满弓，松开手指。
……
……
……
嗵。
嗵。
嗵。
火苗微弱地映亮三隅。
一明一灭。他看见了木板。门框。以及爬了一角青苔的大理石。
“……”
少年挑起了单边的眉。
就在这时，头顶上的太阳忽然暗了。
***
打雷了。
柳相眨了眨眼睛，抬起头。
但是并没有下雨。头顶上黄沙漫卷，横飞的尘土遮天蔽日，只有一道遥远的白色闪电，像裁纸刀切裂了皮肤，又自己愈合了起来。
闪电在他前方约两点钟的位置。柳相用剑杵着地面努力向前移动——这里的风实在太大，此前他试图在风转回来之前前进到另一块区域去，却发现另一块仍然被癫狂的气流占领着。柳相真的不喜欢风。他已经放弃把头发扎起来了，他们就在风里呼啦啦地乱打，搞得杀手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被什么迷了眼睛。
——雨。
他动了动喉咙。
天丛云在掌心焦躁不安地呜咽。柳相觉得口干舌燥。不知为何有些急切地渴求水源。
风势稍稍小了些，他转过身，目测了一下闪电的距离，大体上还是在他所要前进的方向。柳相心想如果有张地图就好了，不过怎么会有那么好的事呢。想着他开始往闪电的方向前进。古剑长吁一声，青玉下灼热的脉络隐隐涌动起来。
——雨……
——有水的话，有足够的水的话，那个男人……
一定能够——
***
洛羿确信自己看到了雷神。
他从未直面如此沉重的黑云，如同密密麻麻的天兵天将从南天门涌出，持枪执戟，严阵以侍，只待一声号令。
然而更加奇异的景象是，在那千万天兵中央，悬浮着的是一名娇小的少女。
那距离实在是太过遥远，以至于洛羿只能看清她在狂风中四散飞扬的浅粉色长发。雪白的雷电在她周身噼里啪啦地闪烁，刺得人双目剧痛，像是一个太阳。
那一瞬间他完全没有联想到刚被自己射中的女人。
只是觉得……
他看见了神吧。
——然后少女举起右手。
——无以计数的蚂蚁顺着他的脖子爬了上来。
——战鼓擂动。万马嘶鸣。
——但他还未听到声音，审判便已从天而降。
也许洛羿真的该庆幸自己身经百战，即便那并不是什么真正的战争，却也绝非不会伤及性命的、废物们的小打小闹。他的身体比眼睛还要警觉，也许早在目击雷电落下之前就行动了——一定是这样。毕竟人怎么跑得过光速呢。
少年并紧了双脚就地一蹲。
全身的汗毛炸了起来。心肺被死死压上肋骨。大脑一片空白。
然后他聋了。
嗡。
倾盆的大理石块从天而降。狂风一席，烈焰舔过焦枯的草木，从地下张开了血盆大口。
***
即便对方是敌人的可能性并不大，秦无期还是下意识猛地张开了左手。
那一下疼得他整条左臂都抽搐起来，鲜血顺着掌心抖落，歪歪斜斜地滴在地面的法阵上。
巴尔。巴尔。他压着狂跳的心脏保持冷静，用首席魔神的名字挤走此刻所有无用的念头。
他不知道钟歌是不是还在睡，但这间屋子没有其他的出路了。冷静下来——秦无期对自己说，没什么好怕的。又不是没有吃过鸡，是队友就好好聊天，是敌人就带那傻子隐身跑路，让大蜘蛛留这打他丫的。
"谁？"
于是他转身背靠撒尿小男孩，以绝对能够吵醒钟歌的、竭尽可能镇静而无畏的声音，脆声喝道。
……
一片死寂。
没有前进，也没有后退的脚步。
秦无期的后背沁出冷汗，该死的左手在这紧张的状态下完全没有麻痹，反而愈发张狂地撕咬起了他的神经。
敌人？难道也有隐匿气息的能力不成？
……钟歌他还好么？
我是不是应该回头看一眼？……可是对方要是并没发现他，不要自爆家底果然应该更好一点吧？
秦无期绷不住了。他引以为傲的头脑总是在这种情况下锈成一团，那该死的……无从得知何时何地，也许下一秒钟会突然贯穿他胸口或是脑袋的洞。
剧痛。钝痛。血浆。脑浆。
——我们至少不可能是敌人对吧！！！是队友的话为什么不出来！！！
敌人……敌人……
"巴……"
他的喉咙僵硬地蠕动起来。
可是召唤时间——如果对方不发动攻击，多一秒钟少一秒钟——
"巴——"
……
……
"对……对不起……"
然后他听见了带着哭腔的声音。
一只脚从围栏与爬山虎后跨出，下一秒种便瘫软着跪了下去。
秦无期愣住了。那是个容貌看起来相当稚嫩，似乎只有初中生年纪的少女。她还穿着像是校服的白衬衫和短裙，此刻已经沾满泥土，被划得破破烂烂的。她似乎试图在从地上爬起来，手臂却不住地发抖，膝盖稍一离开地面，便又重新磕在了沙石地上。
少女抬起头来，细圆框眼镜几乎被弄得全花，大颗的泪水不断从她的眼角滚落。
"你们是……白方吧？……我，我是……王……请……帮帮我……"
PS:①主动权：当您走了能令您的对手必须反应的威胁，就说您拥有主动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