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下，张承策马伴随在李信左右，两人三马、一犬朝鱼儿沟轻驰。
到沟口韩十三牧场，两人下马休息，与韩十三一起吃饭。
“怎么才要这么点？”
韩十三很是费解，这次算账竟然没有计算利息。
十五年的旧账，兄弟之间借贷都有打借条还利息的说法，更别说这种渐行渐远的表亲关系。
对于借贷利息行业，张家、韩家、李家很是精熟。
张仲继是阳关镇的市正，集市开启时的大小买卖都要向张仲继缴税、申请交易契约；同时张仲继还是阳关镇最大的放贷人，而韩初九、张开、李亮则是次级放贷人，这三人平日又兼职牙人，做撮合买卖抽取中介费用的工作。
放贷稳赚不赔，所以韩忠、张孟达也是放贷人。
大家的交际圈子不同，放贷的目标人群也不同。
追究起来，李信的母亲张氏因这些年花销最少，反而是放贷中股本最高的一人。
某种意义上来说，张、韩、李三家已通过放贷的方式控制了阳关镇的镇民。
平时大家都是大汉的子民，可到三家催账时，镇里的镇民青壮就成了三家经济附庸，也是武装徒附。
使用时如心使臂，运转自如。
韩十三是真的不理解，张家算账不计利息，那韩初九去算账，岂不是也无法计算利息？
耳读目染见多了放贷行业的操作，他是真的不理解，失望情绪溢于言表。
张承不耻哂笑：“难道你想一棍子打死你二叔家？这是打不死的，乡寺、县寺也不会让咱们打死。现在好聚好散把真金白银拿到手，今后摆开车马炮手下见真章，是死是活各安天命。”
“那图什么？”韩十三不爽质问，眉梢浅皱：“既要拼个你死我活，现在正好下手！”
“你怎么下手？若让乡寺抓住线索顺藤摸瓜，咱们能落得什么好处？”
张承与韩十三年龄相彷，自幼彼此就争执不下，现在起了口角更是咄咄逼人：“你总不能杀了你二叔，既不能杀，你下什么手！咱们跟二舅没死仇，他只是老湖涂了，等咱打死他选中的几个女婿，阳关还是咱兄弟的。”
韩十三不言语了，只是低头吃饭。
三人就围着锅灶，李信又给自己盛一碗汤面，对韩十三说：“大舅、小舅有他们的考虑，我娘也有一番考虑在。现在好聚好散也算是我们仁至义尽，若二舅家今后招的女婿非要跟咱兄弟争个高下，再弄死不迟。”
韩十三沉闷应一声，张承笑嘻嘻：“对，就这道理，到时候摁在地上往死里整！”
饭后，张承与李信进入鱼儿沟牧场，乘天色未暗收拾屋舍，点燃火炕祛除湿寒。
山林深处入夜湿冷，张承在屋外烧一堆火，富含松脂的松木枝条噼啪作响，烟火气息中有寡澹松香味。
张承蹲坐在火堆前，怀抱一口环首刀，正用棉布轻轻擦拭刀身吸附的水汽，保养刀剑时神态平和，一脸横肉静静挂在脸上，浑然不见平时的躁烈。
李信在屋内烘烧松枝以松香浓烟驱除屋中可能潜藏的毒虫，浓烟滚滚从门洞涌出。
做了这件事情，李信才回到火堆旁摆弄笔墨，就听张承主动说：“哥，今天在二叔家商量了一些事情。老汉让我过继到二叔膝下，我心里乱糟糟，不知这事是好是坏。”
小舅在外服役拼搏打杀挣回一个元戎士军爵，这意味着小舅最少在战场上斩首甲士**。
张承过继到小舅家，这几乎是李信记忆中理所应当的事情。
李信迟疑问：“难道你还有别的想法？”
“对，人的命有些奇怪。”
张承收刀入鞘，拨动篝火注视火焰，语腔含笑：“嫂子又怀上了，鹿腿他们打赌，说这回保准还生个女娃。这事儿邪门的很，哥你说呢？”
军爵这东西，自有一套详细的继承法，大体上不离父死子继、兄终弟及。
军爵大夫以上的少卿爵位时才有资格纳妾，妾生养的庶子也有继承权。但少卿爵位以下，是没有纳妾资格的，因而养在外面的外室只能是外室，算不得妾室、侧室，生养的孩子是没有继承权的。
李信回忆军爵继承法，语气斟酌：“阿弟，千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今日大舅他们让步，少算了太多的账目，所以二舅家才痛快答应，图的就是一鸟在手，免得生出反复。”
张家的左更爵位重要么？
这象征着方圆五里的草场封地，自然重要。
如果张开夫妇后面再生育出两名以上的嗣子，为张家未来考虑，小舅的那个元戎士军爵极有可能会越过张承，落在张开的子嗣身上。
李信规劝，张承呼一口浊气，愤满不甘的样子：“这事儿若应下，依二叔心思恐怕会派人去高大夫家提亲，韩十三早早也盯着高秋燕。高秋燕比我和十三要大一岁，身高不及六尺……还真个麻烦。”
张承苦恼摇头，笑容苦涩、故作为难模样：“我这儿若答应，九月中旬就能把婚事办了。这样的话韩十三非气疯不可，我看不上高秋燕，也不想巴结高家人，可没得选，没得选呀。”
三个月后举办婚事，这意味着大舅、小舅那里早有相关准备，可能已与高家达成相关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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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忠家大业大，真不是一棍能打死的。打不死韩忠，韩忠自然会执行联姻计划，将阳关外面的大户女婿拉进来。
这样的话，张承与高家联姻，最起码能保证高家不会倒向韩忠一家。
高家才是阳关第一大族，有三百余户丁壮千余，远近姻亲更是遍及阳关分布广泛。
李信一听高秋燕身高不及六尺，看张承生长趋势早晚能达到九尺，若真成婚，这夫妇两个站在一起还真是反差极大。
见脾气躁烈的张承不情不愿扭扭捏捏的样子，李信略有好奇：“你既然看不上高秋燕，也不想跟十三结仇……不如就拒绝。”
“不，这不好。”
张承神色一变，龇牙咧嘴洋溢一种满足、惊喜的笑容：“只要娶高秋燕，老汉就送一匹西极马。”
西极马，又名乌孙马，是汗血天马与西域马杂交的一种大型战马，力量爆发与耐力十分出众。
汗血天马与西域马杂交的另一个品种是大宛马，体态俊美仅次于天马，但骑乘作战稍逊西极马。
鱼儿沟另一头的上方谷军马场中，就养有西极马种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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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极马血统也通过上方谷军马场流传、散播到周围，周围马种都有一定程度的改良。
一匹未阉割的西极马，就是一颗摇钱树。
李信似笑非笑目光下，张承不再掩饰笑声渐高，脸上横肉绽开花来，一副血赚模样：“别说她十七岁，就是七十一岁，为这西极马我也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