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区·河畔公园——
盯着河水倒影中那张属于自己但又不是自己的脸，阿龙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感觉就好像是在直面一个素未蒙面的血亲兄弟，似曾相识得让人恐怖。
“一次性的纳米注射而已，习惯就好了。”形体壮硕看就知道是保镖型号的终端站到阿龙身边说道。
“说得轻巧，我现在感觉整张脸的肌肉都像是被胶水给粘上了，换你来试试？”阿龙丢给那台终端一个白眼，没好气道。
“切，说得好像就你行一样，要不是有太多事情我忙不过来……等等，人来了。”那台终端抱怨了半句突然停嘴，脑袋诡异地在肩膀上转了个大角度看向身后。
终端视线的方向，西装革履趾高气扬的中年人带着一名其貌不扬的跟班踱着步子向两人走来，看起来像是刚结束工作出来散步解压的成功商务人士和他不起眼的秘书。
两人坐到了阿龙对面的长椅上。
“生意不能在线上谈吗？都什么年代了还搞线下接头？”阿龙瞥了两人一眼，语带不满地朝那个跟班说道。
“我信不过外面的人就像你信不过我一样，你觉得能留下数据痕迹的网络是最安全的方式，我觉得人与人面对面交谈才是最基本的诚意。”跟班似乎并不因为自己的身份被识破感到意外，说起话来心平气和。
“所以大家才不愿意跟你们这帮怪胎打交道啊，麻烦！”阿龙就如同所有看不起第九区居民的“体面人”一样撇撇嘴，“已经照你们的要求来了，现在我们可以正经谈生意了吧？”
“当然，诚意都是相互的。”跟班点头，“你想要什么？”
“一台工业级的物质打印机，最好是联邦的牌子。通用轻质合金，军用级最好，没有的话警用级也行但是价格我不会给高，先给我来五十吨，东西划算的话还有追加订单，我这里是长久买卖细水长流。”阿龙直截了当地提出自己的要求。
“这是价钱。”跟班抬手放出一道AR投影，阿龙这才意识到他的手臂是一支机械义肢。
“还算合理，怎么交货？”东西的价格在来之前周玉卿给阿龙交过底，和周玉卿提供的数据作比对跟班给出的价格相当合理甚至可以说是物美价廉的，也正是因为足够便宜才一直有人铤而走险，当然前提得是到手的东西和订购要求一致，和第九区的黑市商人闹出贸易纠纷可没法去找消费者协会投诉。
“先付定金，然后我们这边开始筹备货物，全都准备好之后我们这边会直接联系你告知交货地点，大家现场钱货两清。”跟班面无表情地解说着交易流程，“不过有件事你必须需要记住，现场结算只收现金，很多初次和我们做生意的伙伴都忽略了这件事导致双方闹出不愉快来。”
“这年头除了你们那落后的地方还有哪儿会用到大笔现金，我提一大笔现金出来岂不是在告诉别人我要和第九区做生意？”阿龙眉头紧皱，似乎对这个追加要求相当不满意。
“那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跟班满脸的无所谓，“要么付现金，要么另请高明，仅此而已。如果客户连稳定获得现金的能力都没有，我们这边也会很头疼啊。”
“定金总不会也让我付现金吧？事先可没有这个说法啊。”阿龙脸色一黑，但看起来还是控制住了愤怒。
“在谁的地盘上就遵守谁的规矩，这里是你们的地盘，自然是按照你们的规矩来。”跟班悬浮在手上的报价单变成了二维码。
“行规的10%，钱已经划过去了。”
“合作愉快。”跟班微微一笑起身就走，那个从头至尾都没说话的“成功商务人士”也追随而去。
“这就完了？”同样没说话的还有看似给阿龙保镖的那个终端，直到确认周围安全了才开口。
“除了这些你还指望什么，难道让我们像电影一样事先还得对个暗号？我不是说了所谓的卧底没你想象中那么有趣，现在你信了吧。”阿龙坐在刚才那个跟班坐过的长椅上，伸手捏捏被纳米植入物扭曲变形的脸，脸上的皮肤已经失去知觉，说明植入物的效果快要过期了。
“我就是好奇第九区的人到底都什么样而已……”终端的声音有点委屈还有点小纠结，这次给阿龙担当保镖任务的不是凌充或者周玉卿而是蓝天这位名义上的主管。
“还能什么样？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阿龙听得好笑，“第九区对你来说就这么神秘？”
“你以为智能管理局是管什么的？第九区里所有的东西都和人工智能不沾边，管理局也就没有插手第九区的借口，再加上进出都被警方给看得死死的，网上对这类地方也是流言远多于真实，都快变成传说中的秘境了。”蓝天郁闷道。
“如果你是真的想了解第九区和住在里面的人，我劝你最好还是别把人家当成野生保护动物一样看待，他们也是人也有他们的尊严，就是因为外人都用和你差不多的眼光去看待他们才会让他们敌视外面的世界。”回想起不久之前自己第一次进入第九区时候的感觉，阿龙作为过来人讲述了自己的想法。
“哼，说得好像你就懂他们了一样。”蓝天知道阿龙没去过几次第九区，自然对他的话嗤之以鼻。
“我又不是他们当然不懂他们，至少我比你这种住在科学和技术堆砌起来的城堡中把外面当成蛮荒之地的家伙更靠近他们，说起来我还从来没见过真实的你到底长什么样呢。每次见你都是不同的终端机，就这么怕和我们这些野蛮人接触？我们又不会活吃了你。”阿龙可不是周玉卿不会哄着蓝天，速来有话直说的他当场就怼了回去。
意外地这次蓝天没有给出任何反驳，只是脸上挂着仿佛吃了一闷棍般的郁闷表情呆立在那里不出声。
“嘿，给我说到点子上了？”见蓝天哑口无言的阿龙冷笑一声，丢下对方朝车子走去。
返回的路上一路无话，直到两人回到办公室气氛都透着一股子尴尬，正在办公室里追踪刚才阿龙支付出去的定金的周玉卿敏锐地注意到了二人之间的情况，但是她马上就意识到解决这份尴尬的最好答案不是自己而是时间。
“周姐，资金流移动了吗？”不想去搭理阿龙，蓝天就只能和周玉卿搭话。
“接触你们掮客很谨慎，找了和他合作的洗钱者兑换现金而不是直接到银行取款。”周玉卿回答，“不过他肯定想不到给他洗钱的家伙是警局的污点线人，到手的钱已经被我们做了手脚。”
“对方没发现钱里面藏了无线电？”阿龙问。
“没发现，因为我们根本就没往里面放无线电。”周玉卿笑道。
“啊？”不放无线电进去怎么追踪？
“警局好像都是通过在钱里面夹藏微型发信器来做追踪吧？同样的手段你们用了太多次已经让第九区那帮人警惕起来了，所以这次用的是管理局的办法。”周玉卿说着让屏幕上的图像切换成了疑似为红外侦测的模式，“我们在特定几张钞票上涂抹了一种特殊的放射性同位素，这类同位素辐射强度不高但穿透力极强，只要在特定的频率上观测即使是在地下深处也能被高空中的无人机精确定位，而且这种人工合成又缺乏大规模用途的同位素在日常环境中基本不存在，也就不会出现信息混淆的情况。”
“还有这种好玩意儿？”阿龙从未听说过还有如此追踪方式，不由感慨管理局真能捣鼓出些新花样来。
“警局常年累积的线人网络加上管理局紧随时代的先进技术本来可以起到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可惜两边互相看对方不顺眼，很多原本能破的案子就因为这些无意义的部门藩篱变成了悬案，想想就让人觉得遗憾啊。”周玉卿叹道。
听到这些话阿龙和蓝天都各自沉默下来，他们二人刚才那段不愉快的对话，某种程度上不正是周玉卿口中“藩篱”的具象化么？